仇人对视的眼中总是充满了炽烈的情绪,比如现在,赵祥雨好似已经看到对面的安道人被剥皮抽筋,千刀万剐,然后将骨头架子挂起来在江湖上游一圈的时刻。
多么美好,用一个人的死,让东溟江湖所有人都知晓招惹大江帮是什么下场。
安行远就没有这样血腥暴力了,管他敌人是谁,有利用价值就利用,若是没有了,打死打残祭献就行。
道爷是爽快人,万万不做拖拖拉拉的事情。
“我大江帮似乎也没有招惹到你安道人,不知道你为何就要与大江帮作对,是谁给你勇气,认为你有资格与大江帮为敌?”
大江帮之所以显得有点低级,有一个原因就是明明占据了很大的地盘,但还是没办法将帮派转变为割据一方的势力。
见面了居然打嘴炮,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安行远非常精通?
“没招惹,真的招惹,你大江帮算个什么,也有资格招惹贫道。给你明说吧,贫道就是看不惯你,难道贫道对你动手,还要问一句我能不能打你吗?”
这一番话让赵祥雨呆住了,还有这样说的?
怎么说的好像大江帮是弱势的一方,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大江帮众人听了这句话简直快气炸了,东溟江湖敢说这句话的人早就全家坟头草三尺高了。
好些年没有这种人出现了,如今见到了一个,绝对不能让他简单的死掉。
围观的人却认为妖道说的全是实话,宁水镇的黑虎帮是大江帮的附属帮派,被妖道收拾的,之后的中梁分舵被灭了,连地盘都占了。
打上门的大江帮神识境被杀,护法被抓了之后居然叛变,被卑鄙无耻的道人调教的无比温顺听话。
“妖道果然厉害,就算是今天死了,他的事迹至少也能流传三十年。”
“是极是极,万花道人的名号真不是吹出来的,你们看那曾经的大江帮夏护法,实力放在江湖上难寻敌手,容貌虽然不是顶尖却也少见,竟然被他得了手,真是好手段。”
“真是英雄出少年,呸,什么英雄,就一个恶贼,我若是能与他换个身份该多好。”
各种议论响起,听到这些话的安行远脸色有点发黑,很是不高兴,当然了,大江帮的人更不高兴。
“帮主,直接动手吧,别这妖道多说,杀了他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就算在言语上占便宜又能怎样,能得到什么好处?”
站在赵祥雨左边的黑袍人说话了,黑袍遮住了脸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想来绝对不会高兴。
赵祥雨还没有答话,稍稍站得有点远的水堂主就不乐意了,摇着扇子,啧啧有声。
“听声音似乎是陈护法,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身体可安好?”
被称为陈护法的人听到身体可安好的时候明显有点反应,似乎更加的不高兴了,其实水堂主想问的是几位嫂嫂身体可好,但很聪明的没有说出来。
“言语取胜当然有好处,诸位兄弟上去拼命一个不慎就没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事情,陈护法怎么能说没有好处呢。”
“这道人拳头上的本事本堂主的确是比不过,若是论言辞,不是本堂主看不起他,十个妖道也比不过本堂主。”
说出的话很张狂,不过赵祥雨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水堂主没别的本事,能说会道绝对在大江帮排名第一。
水堂主在和妖道上一次的言辞交锋还胜利了,这一次也可以让他试试。
“你去,若是不能赢,你就跳水里游回去。”
哗啦一声收起折扇,水堂主趾高气扬的走了出来。
“诸位看好了,这打蛇打七寸,对准的目标要选对,本堂主不但要让妖道暴跳如雷,还能让夏护法回心转意。”
大江帮的高层也不再将这一次当成真正的交易,因为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夏护法气色更胜以往,想必这些时间过的很不错,不知对大江帮可以几分想念?”
打感情牌嘛,见面就动手怎么能行,水堂主觉得自己这张脸能让任何女人第一眼就不讨厌,只要不被人导演,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哟,原来是水堂主,好久不见啊。贫道还是把话说到这里,今天你落到贫道手上,只要跪下来磕头叫爸爸就能保住一命。”
上来就扎心,水堂主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大江帮有个没骨气的堂主,可是下跪磕头求饶的事情除了安行远谁敢提?
“闭嘴,你这无耻妖道,剽窃本堂主的大江东去也就罢了,还敢污蔑本堂主下跪磕头求饶的事情,本堂主是那样的人吗?看看这张脸就知道本堂主是临死不屈的好汉,你以为是你,长了一张丑脸还敢出来晃悠,你这般污蔑本堂主不就是嫉妒本堂主这张脸!”
都失去了理智,先前的想法,组织的语言全部都忘了。
“夏护法,你真是让本堂主失望,原本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人,没想到居然做出以身事敌的事情。”
“你好好想想,大江帮养了你多少年,你这一身本事是怎么来的,大江帮待你可不薄,地位名望什么都给你了,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对得起大江帮吗?不管你是受了胁迫还是妖道对你做了些什么无耻的事情威逼你,迷惑你,只要现在回头都还来得及。”
“拔剑砍了妖道,大江帮以前属于你的地位待遇往后照样给你,你若是喜欢男人,大江帮怎样的没有?本堂主就很不错。”
最开始说的话还很正常,最后一句就跑的有点远了,听了这些话的夏小无悲无喜,但接下来的回应却让安行远都没有想到。
“说的没错,大江帮的确是养了我很多年,这一身本事也是大江帮给的,若论骨气,我是你这只癞皮狗的一万倍。”
“至于我喜欢的男人,我不是已经有了吗?谁比得上他。”
夏小的骨气是真没得说,当初被安行远各种刑讯逼供都没有屈服,最后认命的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绝对胜过下跪求饶叫爸爸的水堂主无数倍。
反正当时夏小屈服的原因让安行远有点想不通,但又不好问。
“赵帮主,我也想问一句,既然我是在大江帮长大,那么我的父母在什么地方,年幼的事情虽然记不清楚,也隐约记得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又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大江帮的诸位也想一想,自己的父母亲人在何方,应该有很多人也想不起来吧?”
“不如我在这里给点提醒,你们灭人满门的时候,那几岁的孩童可没有都杀死,最后送到什么地方,是什么作用诸位应该很清楚。”
夏小不记得关于自己亲人的太多事情,但她说的话也是真的,实际上很多大江帮的帮众都很清楚这个事实。
不只是大江帮,很多帮派都是如此,杀仇人,然后将年幼的仇人孩童养大,让他们继续为帮派杀人。
这些长大的孩子就真的没有想过吗?
并不是,只是他们不愿意想,不愿意为了很难求证的事情失去现在的一切,不论是物质还是情感。
在安行远的前世,有些民族在某些时代的时候也是如此。
胜利者会杀光失败者一方成年男性和高过车轮的男童,女性被掠夺,为胜利者生儿育女。
也许在后世想来很奇怪,但在当时的时候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个江湖也是如此,三十余年虽然并不长,但改变的东西真的很多。
道德早已经崩坏,纵然如今的世道有稳定的迹象,但远远比不上三十多年以前。
夏小的话让一些大江帮帮众目光闪烁,连四周围观的江湖人都受到影响,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们若是有勇气早就选择了,不会拖到如今的时候。
几个月之前的夏小也是如此,虽然她的选择和身体中有炼仙荆棘有一定的关系,但就算没有炼仙荆棘,她在大江帮刻意的教育培养之下真的会在乎以往?会为了可能的血仇而做些什么?
就算是夏小自己来回答,她都不能确定。
要知道夏小落到安行远手上的时候,她有喜恶而没有善恶是非,甚至连亲人这些概念都是安行远灌输给她的。
当然,安行远并不知道夏小同样做着噩梦,有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不然安行远不可能这样顺利的改变一个实力高强,意志坚定的人。
夏小的话让安行远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以往只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丫头,现在看来她并不是,她的心思并不简单。
自己永远无法了解他人,就如同他人无法了解自己一样。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侧着脸看着安行远轻声问了一句,夏小的眼中满是期待。
伸出手将身边的蠢丫头拥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回答:“只要你愿意,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一旁的智千眼中有些茫然,他也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时候。
并没有血仇,那时的明华寺和现在不同,智千记得很清楚,自己家中人多粮食不太够,虽然可以勉强过日子,最终父母还是选择将最年幼的自己送到了明华寺。
“江湖已经不是以往的江湖,大晋也不是以往的大晋,就连自己,也忘了以前的模样。”
智千握着刀,眼中的茫然渐渐消失,他突然又想要当和尚了,不是回到明华寺,而是自己亲手建一座寺庙,一座和以往的明华寺一样,不,还要更好的寺庙。
不用金身的佛像,华丽的殿堂楼阁,很多的僧人,只需要真正的修行、真正的做一个僧人就够了。
赵祥雨一双眼睛变得越发阴冷,他看了水堂主一眼,然后用谁也听不清楚的声音喃喃道:“何必呢,我是舍不得杀了你的,毕竟你还远远没有成熟。”
“若是浪费了,那也就浪费了吧,如今已经没有办法挽回。”
“看来炼仙荆棘也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好用,柳家的杂种,真的都该死啊。”
一旁的水堂主缩到了船板上,然后像一条蛇一样爬下了船,落到水里就向下游漂去。
谁胜谁败都不管,现在还是先躲到水里面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脸面?有活着重要吗?
再怎么没脸面,堂主依然还是堂主,地位低的人还是要弯腰弓背摇着尾巴奉承,即便只是表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