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往梨香院里进,众丫头连个拦着禀报的都没有,紫鹃更是直接把人往卧房里带,雪雁眼见黛玉沉了脸,便会意的出去道:“宝二爷来了,院子里还没收拾整齐,乱糟糟的,改日收拾好了,二爷再来。”
宝玉见了雪雁,便撇了紫鹃赶上来道:“雪雁,你们姑娘在做什么?我今儿从外面回来,见一个捏面人的,好的不得了,便叫他们捏了个妹妹的样。特拿来给妹妹瞧瞧。”一边说,一边自己挑了帘子进了书房,雪雁没拦住,只待跟着进了来。
黛玉猝不及防,阳光直射下,宝玉一身大红锦缎直入眼帘,刺得黛玉眼睛生疼,勉力笑着起身道:“宝二哥哥来了,快请外面前面坐了,叫紫鹃倒茶去。”
宝玉便拿了那面人给黛玉看:“妹妹快看,可像不像。”
黛玉恼道:“真是胡闹,也有把我的模样说出去与人知道的吗?还不快扔了去。”
宝玉见黛玉恼了,忙上前赔礼道:“是我的不是,我原想着妹妹仙子样的人,住这么个清冷地儿,可是委屈的,才想着有个好玩的逗妹妹乐一乐,谁知竟没注意,妹妹别恼,我这就扔了去。”说毕,便出去亲自摔了地上。
黛玉见他摔了东西,暂不理他,只对雪雁道:“去跟瑾莲说,我去看老太太去,叫他看这小丫头们快着点收拾了,别看着我不在就犯懒。”方回头对宝玉道:“二哥哥来的巧,我正想着老太太想是午觉该醒了,去看看去,你就来了,咱们一道走吧。”又问:“你是自个过来的?丫头婆子们怎么不见?”一边说,一边呆着宝玉出书房往院子里去,雪雁忙带了披风跟上来。
宝玉被黛玉话一带,也就不由自主的往外走,边道:“李嬷嬷跟袭人在后面呢,我叫他们随后跟着。”
黛玉便道:“这可不是玩的,二哥哥下次千万莫这样了,若有个什么事,连个报信传话的都没了,打了他们事小,耽误了自己的事才是大事呢。”
宝玉听的黛玉担心自己,心花怒放的连连点头道:“妹妹说的是,我下次让他们跟着便是了。”到了院门口,果见李妈妈一行人追在后面,袭人在后面直叫:“我的爷,怎么不等人一等。”及至见到宝玉与黛玉一同出来,黛玉便道:“人到了就好了,我们正要往老太太那去。”李妈妈等忙跟着走,只有袭人心细,眼见宝玉手里似是少了什么东西,便知道是给了黛玉的,心里只是暗恼不提。
贾母正在房里看三春姐妹捡佛豆,见他二人携手而来,不由笑的眯起眼睛问鸳鸯:“看我这两个玉儿俊不俊?”
鸳鸯笑着大声回:“回老太太,像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一样。”贾母更高兴了,挥手叫他二人近前来,摩挲着问他都做什么去了。
黛玉笑着答了,又说:“二哥哥这一身可真精神,看着人都能高兴起来。”
贾母扫了一眼宝玉,丝毫未意识到宝玉衣着有什么问题,反笑道:“我就喜欢你们穿的精神喜庆的,看着高兴,也就是你,在孝中不好打扮的,否则看我给你收拾了,保管好看。”说着,又对鸳鸯道:“我记得今年有几家的节礼里面有几匹不错的素净料子,比以前的略强些,你去找出来,给我玉儿裁几身新衣裳。”
鸳鸯应了,贾母又道:“该是换新装的时候了,他们姐妹们也都该做两件新的,开柜子取几件轻薄的料子,给三个丫头每人都做两身,不必走宫中的。”贾母问着黛玉道:“你屋子收拾的怎么样了?东西可齐整?我才寻了器物,摆房里最是适宜,又雅致又不俗,一点不累赘的,一会打发琥珀给你送过去。”
黛玉谢了,说:“凤姐姐、舅母都送了东西过去的。再添上外祖母的,玉儿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摆了。”
宝玉听了在一旁道:“是了,我竟忘了,我那边架子上还摆着几件能看的,妹妹看看,若有喜欢的,就拿去。”
黛玉笑道:“刚才说过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呢。多谢宝哥哥。”
贾母在一旁道:“你们和睦的,我就放心了。”又说宝玉:“好生待你妹妹。”宝玉忙应声道:“但凡我有的,妹妹若想要,只管拿去。”
旁探春在旁听了插话道:“上次云妹妹来也这么说,若一见物事,云妹妹林姐姐都喜欢,二哥哥送谁好。”
宝玉答道:“云妹妹不常来,凡有的,自然先给林妹妹。”
探春便抿嘴笑道:“可见是有了林妹妹,别的妹妹都要往后靠了。”众人都笑。
贾母也笑道:“你们也捡了好一会子了,仔细眼睛,今儿太阳好,咱们到外头花园子看看花去。”众人便簇拥着贾母出了门,略逛了逛,贾母便乏了,便叫在花园子里头六角小亭里歇歇,放了垫子,厨房里送了几样点心,泡好的茶水,贾母便坐了,对众人道:“我老年人腿脚没力气,你们不必管我,还是自在的玩你们的去。”众人便在花园子里说话的说话,追的追、一时倒热闹,黛玉惦记着逢春,说了一会话,便回了。
回了梨香院,瑾莲捧了茶来,雪晴也用小茶盘送了一碟油酥卷来,雪雁见了,便收拾了针线在门口坐着做针线,雪晴放下碟子,轻声道:“姑娘且尝尝,跟我们那边做的味儿不大一样。”
黛玉嗯了一声,拿了一个慢慢吃了,方道:“你说吧。”
雪晴方轻声道:“听瑾莲姐姐说,咱们院子里的丫头媳妇们,有几个不大老实,今儿二奶奶在的时候都好,各人都看着二奶奶的脸色,二奶奶说完话走了,就有几个爱作的,瑾莲姐姐训了几句,方好些了。”顿了顿又道:“紫鹃是老太太给的,对宝二爷也熟悉,说宝二爷自来就是这样,最喜在姐妹们闺房里的,说闻了那脂粉气清爽,若去了书房,只怕不能待呢。表小姐、丫头们都习惯了,老太太看的眼珠似地,二舅老爷不敢十分管,琏二爷又隔了房,也不好管,因此上才养的宝二爷这样的。府里自先大舅太太去了,就是二舅太太管家,如今二舅太太也不大管了,都交给琏二奶奶管着,现在大舅太太只是管着自己院里的,不管府里的事,琏二奶奶倒是听二舅太太的话,走的也亲近,珠大奶奶只带着姑娘们做些针线,念念书,别的是不管的。二门上赖哥哥是府里赖嬷嬷的小儿子,赖嬷嬷是老太太的陪房,他们全家都是早放了出去的,只是还在府里管着事,林家那小子是林之孝家的远房,据说都沾亲带故的。”
说完便欲言又止的看着黛玉,黛玉便问:“一并说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雪晴便道:“听二舅太太屋里的彩霞说,二太太的妹妹,要带着女儿、儿子入京来的。说那姑娘温柔大方,最会做人的。”
黛玉便道:“这有什么,你吞吞吐吐的,想是有人在背后说我什么了?才来几天,就有人这么着明枪暗箭的。”雪晴一声不敢言语,黛玉说了一句,也不理了,叫她出去道:“你去看看逢春什么时候回来,若回来了,说我这里做了他爱吃的水晶糕,叫他过来用些。”雪晴应了出去,黛玉自己闷着生了一会气不说。
不过一时,逢春便进了院子,黛玉便叫他先歇会,逢春道:“听瑾兰姐姐说姐姐这里有水晶糕,可有好茶没有?有了倒些来。”
黛玉忙命人倒了茶来给他,逢春喝了两口道:“今儿帖子都发出去了,回的却一张没有,想那些大人们要下衙后方能有信了,原也不急的。门上的事砚台都跟我说了,琏二哥哥正在我旁边听着,把琏二哥哥气的红了脸,回的时候那林小子就挨了两脚,明儿就定不会了。姐姐不要担心,只管好生住着。”
黛玉便把今儿雪晴打听的事儿说了,叹道:“外祖母这里真是,大舅母虽说上不得台面,但大舅舅委屈在小院子里,二舅母又不知收敛,琏二嫂子跟大舅太太又不亲,现有外祖母在,倒不妨,难道就没有后来的日子了,早晚待一团乱。”
逢春道:“不然,我看琏二哥哥跟大舅舅倒还好,宝玉表哥不喜读书,又不是不会,二舅舅管管就好了,路上我就明白了,外祖母年纪大了,许多顾不全的,大舅母管不得,二舅母修佛呢,琏二嫂子最精明的一个了,再者,咱们是接来暂住的,什么时候父亲一封信说不得就回去了,也操不了这个心。”
黛玉道:“虽说如此,看着府里,没有对母亲半点哀思,真真让人心寒。”
逢春听了笑她:“等薛家进了京,才热闹呢。”
黛玉道:“你又是从何处的信?”
逢春道:“琏二哥哥说的,那边薛家主家没了,薛太太带着儿子女儿上京来,先写了信来,说是要往王家去的。”
二人正说话,雪晴在外道:“姑娘、二爷,老太太那边说要一起吃晚饭,时辰差不多了。”黛玉、逢春方收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