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母自带了人去游春,林黛玉与逢春正在三圣殿偏殿里跪经,正自木鱼声、诵经声安详镇定之时,听的殿外一阵喧哗声直往三圣殿而来,林逢春正要叫林福,便听得哐当一声门被推开了,两名男子衣着的惊慌闯入道:“多有得罪,躲一躲就走。”
林逢春正要呵斥,便听得黛玉道:“清月姐姐,你们这是作何?”冯清月抬头一看,见是黛玉,忙央求道:“好妹妹,好歹救我一救。”黛玉又见是明玉公主,忙俯身便要行礼,被冯清月一把拉住道:“好妹妹,切莫多礼了,好歹让我躲一躲,后面快追上来了。”
一面说,一面便要往后头去,明玉公主一把拉住她道:“你跑什么,咱们不过是借来看看,这遇见了他们家人,还给他们就是。”说着,把一块微凉石头就塞到黛玉手里道:“诺,给你了,还给你们家那个宝贝疙瘩吧,别说我拿的啊。”
黛玉低头一看,是一块五彩丝络的晶莹美玉,只是像是被人硬扯断的一样,看形式,正是宝玉随身带着时刻不离的那块,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喧闹声近了,又见冯清月作揖打躬的,无奈道:“既是这样,公主且在这里停一停,待我打发他们去吧。”便叫瑾莲进来吩咐了几句。
一时,果有跟着宝玉的李贵带着一众小厮往这边来,瑾莲便问何事,李贵答:“惊扰林姑娘、林少爷,刚有贼人夺了宝二爷的玉,往这边跑了,奴才们追着呢。”
瑾莲道:“那也是巧了,刚我出门想给姑娘倒茶,见两个黑影往后山方向去了,路上我倒捡着了这个玉,还说看着跟宝二爷的一样呢,你看看。”说着把玉还给李贵,又道:“你们若要抓贼,先往后山去吧,说不得还来得及。”
李贵见正是宝玉的玉,喜不自胜,便谢了,命茗烟把玉给宝玉送回去,自己带了人往后山去了。
这壁厢明玉公主与冯清月见黛玉打发走了贾家人,俱松了口气。明玉公主见桌上奉着贾敏灵位,便知是为贾敏祈福,便道:“林姑娘一片孝心,实在是打扰了。”说完,便在佛前拈了支香,拜了三拜。林黛玉与林逢春忙跪了,明玉公主道:“死者为大,不必如此。”冯清月也拈香拜了。明玉公主便要与冯清月离开。黛玉忙道:“殿下、清月姐姐稍住,如今下人们虽走远了,若回头路上遇见,便不好了,不如换了衣服去,我且有两套素服,未上过身的,还请不要嫌弃。”冯清月忙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到,改日姐姐请你到家里去,再谢你。”
不一时,雪雁拿了衣服来,明玉公主及冯清月在小隔间里换了衣裳,便去了。
黛玉与逢春便又在佛前跪了会经,便到了午饭时间,瑾莲来问饭摆在哪儿,黛玉回了,便与逢春磕了头,各自净手,还未坐下,便报平儿来了,黛玉便问何事。
平儿道:“老太太、太太并姑娘们都在山上松涛亭里看水并用饭,二奶奶伺候着,离不开,又知道小丫头子们一离了人就胡闹,且不轻易出来,怕他们玩疯了不听话的,又怕姑娘这有什么吃的用的不合心,委屈了姑娘,因着自己脱不开身,就叫我来伺候姑娘,若有什么事,姑娘只敢吩咐我,再有,二奶奶说估计老太太、太太们申时末就回城的,虽是姑娘孝心,也别误了时辰,教老太太担心就不好了,二奶奶还说因着老太太、太太都在,她不能给姑太太尽心了,姑娘体谅。还有老太太说瑾莲今儿捡了宝二爷的玉,可见是个有福的,先记着,回去了赏。”
黛玉笑着听了,道:“凤姐姐送的经书,已在佛前焚了,多谢她想着我。必不会误了时辰的。她捡了玉,本就该还,给老太太说,我已赏了,叫老太太想个好物件,赏我吧。”又问平儿“可用了不曾”
平儿道:“我先吃了好些糕点,并不饿,我伺候姑娘用饭吧。”
黛玉听了,知道还未用,便叫瑾莲拉平儿去用饭,且道:“你们只管吃你们的去,我这里有雪晴雪雁在,足够了。”
瑾莲便拉平儿去用饭,道:“你们奶奶惯会使唤你,随意使个小丫头不行的?偏让你跑腿,饭也耽搁了。”
平儿道:“使别人她不放心,也怕别的说不明白。”
这边两人用饭,雪晴雪雁伺候黛玉、逢春也用了。用毕了饭,黛玉对逢春道:“跪了半天了,你去歇一会。”
逢春应了,也道:“姐姐不歇着,也出去走走,散散闷也好。”黛玉应了,逢春方由瑾兰、砚台服侍着去了。
黛玉看他去了,又看小丫头们收拾了东西,方对雪雁道:“小丫头们也跟着半天了,你看着他们都弄完了,就叫他们也出去松快松快,只是别走远了,然后你跟着雪晴去吃饭去,叫瑾莲来跟我到外头看看水去。”
雪雁应了,不一时瑾莲便带了披风跟着黛玉往外走,小丫头们都是爱玩闹的年纪,又好热闹,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跟着主子出门,主子又发了话叫他们玩,一个个像出了笼子的鸟,叽叽喳喳的往外跑。这松林寺原是临水建的,寺门与水之间并不远,只有几株有年纪的古松,高大苍翠,临水岸边,却是野花繁盛,众丫头们出了院门,采花的采花,玩水的玩水,彼此笑声不断,瑾莲恐吵着黛玉,便要呵斥,黛玉道:“他们既高兴,也不用拘着他们,且把咱们的毡毯拿了来,再给他们些糕点,叫他们随意些玩吧。”
瑾莲应了道:“姑娘也太惯着他们了。”说着,还是吩咐了丫头们自己拿去,众丫头们谢过黛玉,便道:“姑娘也在水边坐坐,歇歇眼睛,等我给姑娘拿垫子去。”
瑾莲笑骂道:“还算有点眼力见的,茶水点心不能少了。”小丫头们笑着应了。
黛玉便在水边站了一会,正值午时,阳光和煦,清风温润,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清新微寒的水汽带着新生的青草香,甜蜜的花香,新生蓬勃的气息使人精神一振,阳光下的水面清澈透明,水底岩石及新冒出芽的水草清晰可见,阳光在水底折射出七色的光芒,水流的力量带动水草轻轻摇摆,河岸上黄色、红色,白色山花争相竞放,对岸一片矮树丛,郁郁葱葱,这一片浅水野花,在这一刻,竟如仙境。
黛玉不禁念道:““泉听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真是不是香积寺,却是香积寺啊。”
瑾莲在旁道:“姑娘说的是什么,可是说这里好?不如就在这里坐坐吧。”黛玉应了,小丫头们捧了食盒茶水软垫来,瑾莲服侍黛玉坐了。
黛玉笑着对她说:“你也玩去吧。难得出来一次,不用总跟着我。”
瑾莲道:“奴婢以前常跟着太太出去,倒是不喜欢热闹,跟着姑娘看看水也静静神。”
黛玉便笑着由她,自己坐了,一会儿看水,一会儿望山,一会儿看花,过了半个时辰不到,黛玉想着逢春该醒了,便命收拾了东西回寺里去了。
却说黛玉水边这一站,可是看傻了一个呆子,这个呆子不是别人,正是林逢春的未来同窗,张钰。却说清明这一日,张钰的亲娘崔氏偶动□□,要奉了太夫人郑氏,携着儿媳杜氏,出门踏青去,张钰本要在家读书,他的母亲崔氏道:“整日的读书,人都读的不灵光了,今儿高兴,大家都去,不许你不去。”他方无奈应了,到了寺里安顿了,别人都高高兴兴游山赏水去了,他却撇开了书童,找了个隐蔽地方读书去了。正读的入迷时,听得有小丫头们笑闹声,他便知有女眷,就要起身回避,岂料刚欲起身,便听得水对岸黛玉念诗的声音,便一时听住了,待起身看时,见黛玉绝世姿容,不由的更呆住了,一时书也忘了,回避也不想了,傻傻的步子也挪不动了,呆呆的隔着水看黛玉一时赏花,一时微笑,直到黛玉回了寺里,众小丫头们散去,方猛的清醒过来,涨红了脸,自己念了几声罪过,从树丛中走了出来,绕石桥回寺里去,便遇见了四处寻他的墨童,原是崔家饭时不见了张钰,崔夫人四处找不见他,便猜他是寻地方念书去了,便命墨童再出去近些、僻静些的地方找去。墨童刚走出来,就见着了,忙拉了他回去。崔夫人见他脸红红的,就打趣道:“怎么看书还红着脸?莫不是你书里那颜如玉来与你会面了?”张钰红着脸道:“母亲休的取笑,是儿看书误了时辰。”崔夫人素知他傻念书的呆性子,也不理他,叫墨童赶紧带他用饭去。
张钰施礼跟着墨童去了,却是恍惚的尚未从幻境中醒过来一般,食不知味的用了饭,且对墨童道:“你去找我的路上,可碰见了什么人没有?”墨童奇道:“今儿清明,出来的人多,碰见的也有,爷问的是哪个?”
张钰道:“你见我之前,可遇见了谁吗?或是这寺里,谁家做法事吗?”
墨童道:“没谁啊。哦,倒是听砚台说林少爷今儿要在这给林夫人祈福。我过一时去看看。”
张钰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事,若在,禀了母亲,我也该去望望。”
墨童去了,一时回了,张钰便禀了母亲要去,崔夫人听了,便包了二十两银子道:“你们也有同窗之谊,去吧。”张钰便去了,待见了,一眼将黛玉认了出来,心道:“果是她。”面上只不动,规规矩矩进了香,与逢春约了念书的时辰,便告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