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送了花神,姑娘、丫头们热闹了一日,次日又凑了一处作诗写字,因着节近端午,贵妃赐下了节礼,又有单给妙玉的赐下的佛香、衣裳等物,又传了贵妃娘娘的话,教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的平安醮,唱戏献供,命贾珍领着众位贾府爷们跪香拜佛,众人都回去谢恩领了节礼,只宝玉外出去了,回来也不及细问,次日问起,袭人便一样样的回明了,宝玉、宝钗的物件是一样的,黛玉的,还多一匣子安息香,宝玉听了,也不言语,洗漱了便到贾母处问安去,熙凤正也在隔间跟众姐妹说起初一日在清虚观打醮的事来,见他来了,便约着宝钗、黛玉、宝玉同去看戏去,宝钗先摆手道:“我不去,什么没看过的戏,怪热的。”
黛玉也道:“人太多,我嫌闹的慌腌臜,倒是我静静的好。”
熙凤道:“我先打发了人把人清了,楼扫了,挂上帘子,他们那里外头里头都是些高树,楼高又透气的,保你们舒舒服服的,如何?”
不及说话,贾母在隔间听到了,笑道:“这么着,我和你去。你们也都去。”
三人答应了,贾母便又遣人告诉薛姨妈、邢、王二夫人等去,王夫人因预备着宫里来人,便回了不去,不过是,李纨、迎春、探春、惜春等都回了要去,贾母更高兴了,熙凤便命人先备齐车轿帘幕等用的物什。到了日子,各自带了丫头嬷嬷奶妈子,坐车的坐车,坐轿的坐轿,宝玉在前头骑马引着,浩浩荡荡往清虚观去。
清虚观里是早清了场的,张法师在外迎着,贾母等进了山门,下了车轿,一层一层虔诚拜了,方进主楼歇息,方坐定,贾珍带了张道士来请安,这是当年荣国公的出家替身,先皇都称为“大幻仙人”的,贾母便忙命请了来,那张道士先请了安,宝玉也上来请了安,那道士抱住道:“哥儿出落的越发好了,真是看着同当年国公爷一个模子。”
贾母也叹道:“正是呢。我养了这么些个儿子孙子,就玉儿还像他爷爷些。”
张道士对贾珍道:“当日国公爷的样子,爷们自然没赶上,只怕老爷们也记不清了。”
贾母叹道:“正是呢。一晃也这么多年了,我也老喽。”
张道士忙道:“老太太福寿康宁,待看着宝哥儿娶妻生子,福气还在后头呢。”
贾母笑道:“你是老神仙了,借你的话了。”
张道士道:“要论宝儿哥,也该有个人来照看照看才是,我近来在一家里见着一个小姐,生的端庄稳重。要论聪慧家当,那是没得说的,我想着宝哥儿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但不知道老太太是怎样的。”
贾母笑道:“多谢你想着,上次有个和尚说宝玉命里不该早娶,你如今也讯听着,只要知根底,模样性格好的,只管来告诉我,根基富贵这些,都是虚的,就是家里穷些,不过帮衬些银两罢了。”
听了这话,宝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等都拿扇子遮了脸不说话了,宝玉瞅了黛玉一眼,要说些什么,当着众人,又不好说些什么,熙凤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众姐妹们,正与宝钗看个对眼,不禁上前拿话岔开了。
这边张道士拿了通灵宝玉去,给远来观瞻的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不多久便拿了盘子托了一盘的孝敬来,贾母命宝玉收了,又命人拿钱施舍去,外面拈戏,张道士方去了,贾母命小丫头拿了盘子在贾母跟前,贾母扫了一眼,见有一件赤金点翠的麒麟,便笑道:“好像谁家孩子有这么一见似得。”
宝钗笑道:“史家妹妹有一个,比这个略小些。”
贾母笑道:“原是云儿有这个,我倒是不记得了。”
宝玉笑:“何止老祖宗,我也没记着云妹妹还有这个呢。”
熙凤过来拿起来给宝玉佩上,笑:“既这么着,你就留着,等云妹妹来了,你给她看,她就有一对了,也免得她那一只单着了。”
说的大家笑,贾母便笑:“你便去吧,今儿不用你立规矩了。”
熙凤笑道:“老祖宗疼我,我就去受用一日去。”行了礼去了。
那边开了戏,尤氏婆媳也赶来伺候,贾母便在楼上跟她们玩笑,有人报:“冯将军家派人来了”,贾母忙命快请,那边熙凤已得了信过来了,不多时,冯家的两个管事的媳妇上来了,行了礼,贾母命坐了,问了好,贾母笑:“你们太太好。姑娘好。多谢你们念着。”
那媳妇道:“都好。我们姑娘还说过两日请府里姑娘们到我们府里玩去,只是总不得闲。”
贾母笑:“要备着过节,我们也忙,你们也不得闲,成日里说闲了大家都来逛逛,我老了,也没了记性,总是忘,你们太太、姑娘若的了空,到我们园子逛逛去。”
那媳妇笑道:“那感情好,太太整日家的说我们姑娘野小子似得,跟府里姑娘学习着些。”
贾母笑:“她们也成日的在家闲着,倒是你们姑娘稳重,我是最喜欢的。”话未说了,有报的说赵侍郎家有礼到了,那媳妇行礼去了。于是接二连三,一上午,不断的有世交老亲都赶来送礼。熙凤笑道:“都是老祖宗闹的,今儿我又不得受用了。”
贾母也后悔道:“原是闲了逛逛,又惊动的倒不好了。”因此次日便不去了,宝钗、黛玉原就不喜欢的,听见贾母不去了,自己也就不去了,宝玉听得黛玉不去了,又兼张道士提到要说亲的事,心内不自在,便也不去了,于是第二日,便只熙凤带了平儿等人去,及到了,看了一会儿戏,熙凤便要闲着逛逛,命小丫头们不用跟着,自己带着平儿下了楼,往后面小院里拐了进去,出了小门,另上了青布车,往馒头庵里去。
赵姨娘本是送了家庙,只是实在不方便的。便安置到了馒头庵里,熙凤这次出去,是想去看看赵姨娘的。自上回出了事,赵姨娘被送出了府,只是熙凤实在是心里恨极了的,必要自己去瞧瞧的方好,因此早送了信,要去看看赵姨娘去。那馒头庵里主持净虚老尼素来对凤姐是奉承巴结着的,得了信早早的收拾了干净的屋子,就等凤姐到。
凤姐到了,下车进了院子,便命直接看赵姨娘去,净虚道:“那里腌臜,仔细奶奶嫌脏,不如奶奶先屋里坐了,我叫人带了来,奶奶想问什么也方便。”
熙凤看她一眼道:“不必了,我看两眼就走,也不问什么话。”
净虚便带路,平儿扶了凤姐往西面去,远远儿便见一溜儿低矮阴暗的屋子,一股腥臊难闻之气,净虚推开一扇小门,便道:“奶奶请看,就是这里了。”
熙凤抬头望去,见屋里只一张破床,铺着一张草席,桌子上供着一尊佛像,地上一个蒲团,赵姨娘头戴尼帽,一身粗布灰衣,正跪在蒲团上数念珠,便冷笑一声道:“姓赵的,你可认得我吗?”
赵姨娘抬起来头,看是熙凤,眼里便冒了一丝光来,扑了上来,抱住熙凤的腿哭道:“二奶奶,我错了,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求二奶奶,求太太放我出去吧。”
熙凤伸手给了她两根耳刮子,一脚踹开,骂道:“想出去,做梦!天打雷劈的下贱东西,起那些断子绝孙的下流心思,老天有眼,教爷们看了出来,你以为害了我,害了宝玉,你就得了势了?”便说,边揪住赵姨娘狠打了几下。
平儿忙在旁道:“奶奶仔细脏了手。”又对净虚道:“你先去吧!若有事,我们叫你。”
净虚方去了,平儿看屋内实在没个坐的地儿,只扶着熙凤站了,熙凤道:“你问她。”
平儿看了一眼赵姨娘道:“姨奶奶,你对宝玉,素日我们都知道的,只你对二奶奶,是怎么起了这么的心思?”
赵姨娘愣了一下,自爬起来,捋了把头发笑道:“原是为这个来的?我还知道别的,二奶奶要想知道,便想法子把我弄出去吧。”
平儿不及说话,熙凤便给了赵姨娘一巴掌,冷笑道:“什么鬼祟东西,再耍滑头,我要了你的命。”
平儿忙扶了,道:“我劝姨奶奶也为三姑娘、环哥儿积点德,照实说了吧。”
赵姨娘道:“一家子只会欺软怕硬,许的她们做初一,难道我做不得十五。”
熙凤听得话音不对,便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说了,我许你在这里过的,不然,我有的是法子。”
那赵姨娘听得便是一哆嗦,还是咬牙道:“这算什么,你也不过欺软怕硬的,你有本事弄死了我,再找不着那狠心的。”
熙凤冷笑道:“我有本事摆布了你,也不怕没本事摆布了别人,你说了,我叫你好过些,你不说,你自己想想清楚。”
那赵姨娘素日里最是怕熙凤的,听的这个,便道:“我说了,奶奶可怎么说。”
熙凤道:“你说了,我就此不再饶你,凭你过去,如何?”
熙凤自出了馒头庵,人不知鬼不觉的回了清虚观去,里头只当逛着歇息去了,并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