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时雨谁家欢乐多
作者:风竹云生      更新:2020-04-14 01:47      字数:3920

过得几日,茗烟来寻宝玉出去,回说二爷要的那牡丹花有信了,请二爷去看看。

宝玉随着茗烟出了门往外去,叶全就等在门外,见了宝玉,忙迎上来,宝玉上马,叶全引着,直着往城外去,进了村子,众人下马,便见处处花田,几点花香。

叶全笑道:“这村子里家家都种花,咱们城里时令的鲜花,一多半都是这里的,现在虽不是牡丹的正日子,市面上好一些的牡丹也有,只是我想着二爷许是要孝敬里头老太太、太太们,若是寻常的花送上去,显得我们不会办事事小,耽误了二爷的孝心事倒是大了。因此打听得她们这村里有一家姓姚,种的好花儿,正有几色好牡丹准备着送到市面上货去,二爷先看看,若成了,他们也不用跑了,也不枉二爷孝敬的心了。若不好,小的再寻去。”

一边说,一边引着往前走,过了村中,便到了一道门前,红漆的门上还贴着年下的新年画,叶全敲了门,一个小丫头出来开了门让进去,请他们坐了,不多时,一个面色黧黑的老者便过来说话,宝玉见他粗布衣服,脚下草鞋上,指甲缝里,且有黑泥,便是一个花农了。

叶全便问:“姚老丈,这就是我说的二爷,你这有什么好的,都搬出来看看,若果真好,我们就都要了。”

那老者便又回了屋内,不一时,搬出十几盆牡丹来,枝叶繁盛,翠可逼人,含芳吐蕊,各有胜态,宝玉见果是上品,便对叶全点了点头,叶全便拉那老人去一边谈价,宝玉只在院内闲看,见刚开门的小丫头正在院里一个大木盆旁洗衣,宝玉从未见过这个,便凑近了去看,见那丫头衣着单薄,不禁道:“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那丫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家不比你们,有的穿就不错了。”

宝玉又问:“这是前面河里打的水吗?”

那丫头道:“是。我们村里,做饭洗衣种花都是那河里的水。”

宝玉又问:“听说你父亲种的花好。”

那丫头道:“那是自然,我父亲有一株洛神,是村里头一份的。”

宝玉正待要问,叶全两人便从屋里出来,两人已定了,明日派人过来拉了花儿来,不用他们送。

宝玉便又想着刚听的那株洛神,便起了意,要去看看。那老者便带着三人往后面花圃里去。遥遥指了花圃东南角的位置,请宝玉看。宝玉见了,只见单单薄薄一枝细芽,枝上不见几片叶子,头顶一个浅绿色嫩苞,风一吹,细枝袅袅,似有不胜之态。

叶全看宝玉喜欢,便道:“老丈这就不地道了,既有这么好的,怎么不拿出来?”

那老者道:“贵人有所不知,这洛神,难养的很,一点不经心,便不能存活,今年我备了百株的苗,也只活下这一个,眼下还不敢移盆,是以并不敢拿出来。”

宝玉道:“这个好,正合我的意思了。”

叶全便与那姚老丈多加银钱,一并买了去。几人便上马回府里去。

宝玉便问:“叶大哥,您如何寻的这老丈的?”

叶全忙道:“二爷不管外头的事,不知道。那姓姚的侍弄花是一把好手,大家都知道的,不是什么难事。”

宝玉便笑道:“原来这么着,我说他们屋里一股气没散。现在想来,可不是炭味。”

叶全笑道:“他们常年都是种这些花,天气冷了,家里便烧火给花坐暖,好等着年节有个好价钱,哪里人人烧得起炭,柴的倒多些,可是熏着爷了?”

宝玉摇头道:“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

叶全笑道:“二爷跟我们不同的,再大些为官做宰的,其实也不必见识这些。”

宝玉笑道:“再这么说下去,我可不就成了何不食肉糜了。到底还要知道。”

叶全道:“这倒是,琏儿爷一出了京,外头爷们又少一个,少不得要二爷帮衬些。”

宝玉笑了笑,便道:“我这边李大哥事多,我一直想着有一个替着使唤的,你可愿过来吗?”

叶全听了,忙下马磕头,三人便一同回府。

次日,花便送了过来,宝玉带了袭人去贾母、邢、王二夫人、熙凤等处送花,又安排丫头给众姐妹送去,贾母见了高兴,便吩咐外面的跟着的人都发了赏钱。

宝玉便趁机道:“这是我听见茗烟说外头他哥哥看的好花儿,我就想我平日里也没什么孝敬老祖宗的,就叫他弄了些来给老祖宗熏熏屋子。”

贾母听了忙道:“你小孩子家的,哪里来的银子,有这个心就好。”又叫鸳鸯拿五十两银子去赏叶全。

熙凤看了一眼宝玉,笑道:“宝兄弟如今大了,身边跟着的小子们除了李贵,也大多是小小子,多不顶用,既有这么个周全的,不如给宝兄弟添上,到底老祖宗、太太也放心,宝兄弟也可省心。”

贾母笑道:“你想的很是,他们小孩子家,本该有两个周全的人跟着,既这么着,就给他换上。”

王夫人在旁道:“这倒是违了例了。既然他兄弟两个都在,不如就叫茗烟去了吧,这样也合了规矩。”

熙凤笑道:“这也是赶巧了,前几日李妈妈还说,他们家老人都在老家,心里怪想着。不如我给她们求个恩典,就叫李妈妈带着家眷且回老家尽一尽孝心,如此一来,宝兄弟这边又不违了规矩,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太太看如何?”

王夫人犹豫道:“李贵向来是稳重的。”

贾母却笑道:“既这样,多给些银两,安排了人好好的送回去。奶了宝玉一场,要走了宝玉也去送一送。”

熙凤、宝玉忙应了,薛姨妈在旁道:“还是府里仁慈,哪里找这么仁善体下的主子家呢。”

熙凤笑道:“姨妈不知道,我虽听他们说了,疼他们,只是宝兄弟若没个妥贴的人,我也不能放他们去,到底宝兄弟先妥帖了,才顾上他们呢。”

黛玉抿嘴笑道:“到底二嫂子周到的人,才办的这么周到的。”

贾母听了笑道:“你们和睦,就都好了。且不说他这个,都是小事,便叫凤丫头办去。你们前日做的那诗,三丫头都给我看了,你们写那花儿甚好,还是到园子里逛逛去吧。”

众人便随着起身,熙凤回了院子,回头就吩咐了下去,李妈妈家男人女人都交了差事,且回老家去,另安排人接手不提。

且说叶全回了家,与茗烟见过老叶妈,两人把今天的事说了。

叶妈先高兴道:“真是想也想不到的好事,原指望你跟着芸大爷能有个出息,过几年娶个媳妇,我就知足了,不想还有这造化在,那李贵素日手里银钱不知多少,可羡慕人的。”

叶全苦笑道:“咱们家比不得李家,又无根基,这么一来,岂不招人恨的。”

茗烟道:“随他们去吧。难道怕这个吗?”

叶全苦笑道:“只怕一时如此,到时候得不偿失。”又问茗烟道:“你可知道二爷怎么起的这个心思?”

茗烟想了想道:“哥哥说的这个缘由,我倒是琢磨过,约莫是一来晴雯姐姐去了,又走了智能儿,二爷触动了心思,兼着外头李大哥老成,二爷想做个什么不方便,还有,怕就是林姑娘的事儿了。李大哥平日里倒好,就是喝了两杯爱浑说,二爷有一个极宝贝的荷包,听说是那年林姑娘在梨香院住着的时候给二爷的,二爷平日都贴衣带着,宝贝的不行,除了我跟着伺候换衣裳时候见过两遭,平日人都不知道,李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见着了,就出去浑说,后来有一天伺候二爷换衣裳,不知道怎么荷包不见了,我也不敢问二爷,私下里问他们几个,说是输掉了,我还纳闷,二爷带着比珍珠都藏的深,怎么输掉了,再问,他们就也不知道了,后来听见他们嚼舌头,说李大哥再不说林姑娘的话儿了。才想起来,二爷不高兴,许是这个事。”

叶全叹了口气道:“我就说必有缘故的,这差事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叶妈想了想道:“前几日我在园子里,就我跟你们说过的伺候宝姑娘的莺儿姑娘,喜爱这些花啊草啊,看我照管这些,想要认我做个干妈,我想着人家是姑娘家身边的大姑娘,就没敢。你们说这个话奇不奇?”

叶全想了想道:“妈不过是因我跟着芸大爷管了外头的花草,才给了妈这个差事,正经侍弄花草又不是行家,怕是里头有别的意思。且看这个样子,将来宝二爷准定了是林姑娘的,要是我跟茗烟都跟了二爷,妈这事还是不应的好。”

叶妈想了想道:“林姑娘我不过碰巧了见过两回,她那院子我不常去,收拾的倒是齐整,丫头们也和气。”

叶全想了想,叹口气道:“茗烟常说宝二爷是个不爱这些俗务的,今儿这么一来,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一时的事,咱们且待难过一阵子。”

茗烟道:“二爷若说了不算,我就去找二爷说去。”

叶全斥道:“又在胡说,你跟着二爷,多大的福气,还要再丢了差事不成。且等几日,看看再说吧。”

不料次日,熙凤便派人传了消息。王夫人又额外传话叫他仔细,又赏银子,一家俱是欢喜无限。

一家欢喜一家愁,这边欢喜无限,前途无量,李家就是愁云惨淡,不知所措了。李贵哪里提防突然祸从天降,一家子连媳妇带自己,全被打发去了,来传话的人说的倒是客气,说是上边体贴他们家老人尚在老宅子,耽误了天伦享乐,因此打发了他们回家,待想回来了,打发人送个信,但自己心里知道,这一去怕是再难回来,李妈妈在家里气的捶胸顿足,只要找熙凤、宝玉讨说法去,李贵媳妇忙拦住了,劝她:“本来没事的,妈这一去,倒要出事了。”

李贵想了想,道:“如今老爷不在家,又是里头传出来的话,说不得待着落在二奶奶身上,还是待你去问问,总不能闹个冤死鬼去了。”

两人便备了东西,李妈妈带着李贵媳妇,只说是拜谢上面的恩典,来给二奶奶磕头,熙凤得了好大一个便宜,为着一个李贵,自己倒安置进去几家人家,见两人来,便见了,待两人磕了头,熙凤便笑道:“老太太、太太体贴你们,你们回去了,可别忘了我们。”

李妈妈今非昔比,再不敢托大,忙道:“也是感谢老太太、太□□典,只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奶奶说了我们知道了,也好谢谢人家去。”

熙凤笑道:“这有什么谢的,该当的事,若不是宝兄弟提起,谁想得到这么周全。”

两人听了,都如五雷轰顶一般,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又勉强奉承了几句,便告辞回家去了,一家子再不敢做声,收拾了东西,就跟着车回了老家去,宝玉果尽了心,送到城门方回,还道:“哥哥什么时间想回来了,只管打发人给我捎信。”李贵忙的道谢,灰溜溜的便离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