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姜悦一言不发地上了网约车扬长而去,小姜皓过了好半天才从蓝兰身后探出脑袋来,看样子有点怯怯地说,“姐姐真凶…真可怕!”
孩子眼里,父亲是整个家里最大的权威,姜悦方才跟姜诚的那番争锋相对,无疑让姜皓对姐姐的畏惧深又了几分。
“你还敢说呀,要不是因为你这小捣蛋鬼,姐姐一开始也不会生那么大气…”蓝兰有些没好气地伸手轻轻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脸颊。
她心中叹息着,姜悦和他们之间的裂痕,这一辈子怕是没有修复的一天了!
如今,她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眼前的小家伙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诚抽着烟脸色不大好地开了口说,“下次她再回来,你直接把丽景云庭的钥匙给她,这样老窝在酒店算怎么回事……”
蓝兰面露愁色,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而这时,姜悦却坐在车上由衷地想——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稀罕姜家的一切,尤其是现在!
如果可以,她宁愿用她所有的一切去换记忆里的一丝幸福画面。
亦或者,姜诚和蓝兰对她的一丝尊重和理解。
可惜…永远没有!
在父母身边生活的那短短三四年里,总有无数个人围绕在她身边说着几乎千篇一律的话
——“姜悦,你现在还有什么可愁的呀!你爸妈那么有钱,你名下随随便的一套房子,都够普通打工族忙活一辈子,还不一定能挣到了!你不要那么矫情,无病呻吟好不好?”
矫情么?
可谁又知道,那几年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姜诚口中那个“混吃等死,注定这一辈子只能依附于他的废物”,她付出了多少努力。过得有多辛苦?
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她硬逼着自己坐着轮椅在云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推销各种零食饼干,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在街上被人询问观赏。
——“你一个不会走路的,这大冬天出来做什么生意啊!赶紧回去吧!”
更有些过分的客人会带着异样的眼光,故意刁难她!
她还不能被人认出来,她是姜诚的女儿,因为姜诚也跟奶奶一样,最好面子,不能忍受被别人说三道四。
她并不是不能承受这些,也更倾向于把这些当做一种历练。
她只是不能忍受姜诚每次一跟她吵起来就拿话刺她,“你要真有能耐,就别向我再要一分钱,你觉得哪里舒服,就往哪里滚好了!”
呵,她那时不过十几岁,连学都没上完,行动还不方便,又能到哪里去呢?
姜诚明明知道,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伤口上撒盐……
于是,姜悦的倔强和仅剩的一点自尊心不容许自己再向姜诚要一分钱,哪怕她当时还不满十八岁,哪怕她既要上课,又要挣生活费人还只能依靠着轮椅和助行器!
姜诚有钱了又怎么样,在她无助最脆弱的时候,姜诚却用为了锻炼她的独立能力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无视着她的种种痛苦和挣扎,让她原本就窘迫的生活陷入了完全绝望的境地。
而在她康复的差不多,手头也完全宽裕了的五年后,姜诚反倒自以为大方地给她银行卡,强调什么房子车子。
这对她而言,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么?
姜悦甚至有时候会忍不住在想,倘若她当年最极端的那个举动不是用了刀片,而是直接测试一下36楼的高度,姜诚一再强调的那些东西,还有什么苦心良心,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但无可否认的是,过去的一切给了她刻骨铭心痛苦的同时,也终究锻炼出了她一颗风雨不摧的心脏,和那份百折不挠的毅力。
幸好,她劫后余生,获得了几乎新生的自己,幸好,她及时醒悟没有放弃自己。
还记得姜诚怒气冲冲的指责姜悦拿姜家当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十分解气地想,父亲这句话算是说对了!
如今的她,的确有了这份底气!
姜家她想回就可以回,当然了如果他们不欢迎她,她也随时可以想走就走,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后永远不用再体会受制于人,寄人篱下的滋味!
然而…
姜悦看着外面,忽然念头一转——
她现在感到头疼的是,她额头顶了那么大一个包,脸上还受伤了!她该怎么才能以尽可能小的动静回到酒店,让某人不至于太大惊小怪……
自己顺路买了点消毒碘伏还有医用冰袋的姜悦,上了电梯之后就跟做贼一样拿溜回自己房间,就怕隔壁的人突然开门出来。
刚刷了房卡,姜悦忽然一想——不对呀,受伤的人是我,可怜的人也是我,我跟做贼一样的怕周贺发现干什么?
“真是脑子有泡!”姜悦忍不住吐糟了自己一句。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门,周先生就先一步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快就…”周贺原本轻松带着调侃的声音一下子没了,在一看到姜悦脸上的伤时,神色瞬间变得极其严肃而凝重。
“怎么弄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不敢触碰那伤口。
“不小心摔了,磕石头上…你别挡着呀!先让我进去!”姜悦随口编了一句并不指望周贺会相信的胡话,她避重就轻地在周贺的注视下进了屋。
“小悦!咱编瞎话就算不走心,也别走二百五路线可以么?”周贺靠在门边半是无奈半心疼地看着她。
姜悦一边撕开医用棉签,一边条件反射般气呼呼回道,“你才二百五,你们全家都二百五!”
周贺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拉到沙发上坐好,拿棉签蘸了碘伏,小心仔细地帮姜悦处理着脸上的伤痕。
一边处理,一边特意朝她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经地说道,“可不是么?我全家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了啊!”
姜悦闻言一愣,不由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跟什么呀!”
周贺放下棉签之后,又拿医用冰袋按在姜悦额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柔声说,“让你不带我去,吃亏了吧!下次就得长记性,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