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贺对付闹脾气时的她，有一特别贱的绝招儿——买一大锅的食材，在家里现煮猪肝菠菜汤。

最好是开着锅盖，小火慢炖的那种。

只要味道一散出来，不出半个小时，姜悦就会满脸通红，表达欲强烈，情绪高亢。

百试百灵，无一失手。

比酒精和咖啡因都管用的多。

虽然姜悦对那道菜有奇特的过敏反应，但架不住周贺把它们俩分开炒的话，那个香啊！

爆炒猪肝，切的薄薄的，炒的嫩嫩的，配上一点点辣椒的辣味。

哪怕他们上一秒再玩玩闹闹，

“我们之间…真的有必要算的这么清楚吗？”周贺无奈，又有点受伤，不止一次地问。

“当然有必要，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关系再好，也不能跟钱扯在一起的！”这一点，姜悦特别坚持，谁都撼动不了。

周贺看着她，目光复杂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每次看姜悦跟他认真算好每一分钱的样子，他就有一种自己被打回原形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初，他给姜悦送一顿饭，姜悦就从门缝里给她递一顿钱的那种…界限分明的感觉。

他之前把赚钱看的所有东西都重要，绝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因为有人不肯占他便宜，而难受的百爪挠心。

“别算了！”周先生皱着眉，忍不住把她拿在手中按得正欢的计算器扔到了一边。

对账本来就是个既需要耐心又需要细心，还得集中注意力，不被打扰的活儿，姜悦正对到一半儿，被他这一打断，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你干嘛呀！我还没算完呢！”

“姜悦，其实我特别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他的表情有一丝无奈，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不染纤尘真挚和深情，也有姜悦读不懂的沧桑。

“钱对我不是不重要，可是你对我来说…比钱更重要！”

“真的吗？我竟然那么重要啊！”姜悦

来到她身边，又把她抱在手里的一大叠“小悦…”

醒酒。

然后第二天一脸歉意地出现在他面前“昨天太晚了，出于为大家都好的考虑，我才报警的…希望你能理解！”

都把警察叔叔给喊来了，还指望他理解，他想着自己怎么就那么犯贱，偏偏看上她了呢！

偶尔，周先生也会对着她吼“我他妈这点真心，还不如直接喂狗得了！”

后来，她终于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就跟周贺说，“你是个好人，我很感激你！”

“感激？”周贺苦笑了一声，别过头“鬼稀罕你的感激！”

除了感激，她给不出别的东西了，既然他说了不稀罕，那她就走了，反正谢是谢过了！

看见姜悦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的那一刻，他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拽着她的手，使劲拉了回来，恶狠狠地说“要是真感激我，就不能别那么轴，跟我在一起又不会掉你一块肉，哪怕试一试不行吗？”

姜悦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要！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周贺觉得自己就像着了魔一样，死乞白赖就想把这瓜扭下来，就算是苦的，他也认了。

别看姜悦小他好几岁，可看着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冷静理智，还带着一丝嫌弃，就差没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怎么这么幼稚呢！

这让周贺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这辈子…除了我自己，我不会再在别人身上花心思，你真的找错人了！”姜悦很诚恳地跟他说。

周贺觉得这句话，是他听过最荒谬的一句话，气的冷笑了好几声，“你这辈子？你才二十来岁，就给你的下半辈子下判决书呢！”

不管姜悦怎么说，他还就是不信这个邪！

姜悦总以为对他说了谢谢，不占他一分钱的便宜，不给他添麻烦，也不接受他的好意，这样他们俩的关系就一直是清清白白的，界限分明，不亏不欠！

可后来才明白，这样的态度，才伤害周先生最深。

他越受伤，就越想证明给姜悦看，他们不是没有可能的。

那天，他一时冲动，不顾姜悦的意愿吻了她。

“滚！滚出去！”姜悦被吓到了，反应激烈到让周贺有点不知所措。

他还来不及道声歉，姜悦就去了邻市。

邻市什么都很好，但她待不住。

因为钱安安跟她说，她要再不回去，才刚刚开张的悦趣，马上就要关张了。

因为她和周贺，一个不知所踪，一个出了车祸，人要废了！

“出车祸？严重吗？”姜悦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安安十分认真地回答她“你要是马上回来，他就死不了，你要是不回来，就真说不准了！”

姜悦犹豫没一会儿，就打电话订了回海城的高铁票。

坐车上的时候，她想开了点，周贺又不是洪水猛兽，躲他干嘛呢！

再说了，她也没本事躲多久。

从她把钱投进悦趣，她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软肋送上去给周先生捏住了。

再说什么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的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怕多半都是说她又当又立的。

“你…你回来了啊？”周贺以为自己很镇定地打了声招呼，可实际上，眼睛都看直了。

“嗯！安安说，店里离不开人……”姜悦没走太近，有点尴尬地站着。

“你累了吧，坐下休…”周贺话没说完，就被钱远给怼了一通“休你个头啊休，人都说了是因为想着钱才回来的，不是因为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

姜悦也没反驳，低着头默认了。

出息不出息什么的，周先生实在有点顾不上了，只要她好端端地跟他面前站着，怎么都行。

“看在我是伤号的份上，你能不能过来一点？”大概是牵动了伤处，周贺疼的直吸气。

“你别乱动了！”姜悦坐到他身边，忍不住说。

“抱歉！我那天不该吓你！”周贺眼底闪过一丝歉意，看着她认真说道。

“没事，都过去了！”她淡然道。

回去的时候，是钱远开的车送她。

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直到下车时，姜悦才轻声跟他说了句“麻烦你了！”

“姜悦，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人得知道好歹，不能太矫情了！真要走也走远点儿，老这么折腾一个真心实意惦记你的人，挺不是东西的！”钱远知道自己的话，有点重了，但真是不说憋在心里难受。

姜悦淡淡地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你怎么想跟我有关系吗？我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你应该劝的人不是我，而是周贺，因为我跟你八竿子都打不着！”

“可你既然走了，就不该再回来，回来了又不冷不热的，你这不是耍流氓吗？！”钱远越说越激动了起来。

姜悦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大她好几岁的好的说耍流氓，忍不住笑了笑。

“我回来，是因为我需要钱养活我自己，我承认，悦趣是我目前能力范围之内，能够到的最好的挣钱方式，我没有理由放弃！但不代表，我连自由选择感情的权利都没有！”姜悦很直白的跟他说。

是的，刚开始她没有接受周贺，但却接受了他的提议，入股悦趣，和他共同经营。

或许周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眼里只有钱。

从“这世上除了钱是真的，什么都是不顶用的。”

姜诚以锻炼她的生活能力为理由，告诉她“你已经十八岁了，要再养活不了你自己，那你就活该饿死！”

姜家终于有了一点钱，可蓝兰说“那是我跟你爸挣的钱，我们愿意给你就是你的，不愿意给你，那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啊，这些话真是听着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可姜悦…就是忍不住觉得心寒。

比起那些虐待孩子的父母，他们已经好了太多，他们只是在她的成长过程中，选择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而已！

她的父母，小的时候，没有条件参与她的成长，上学期间，只想逼着她证明自己的能力，没想着要参与她的成长，后来是姜悦拒绝了他们的参与，因为就算没拒绝，他们也忘记了要参与见证她的改变和成长。

或许，姜悦从本质上，也是个情感淡漠的人，她有遗憾，却没想过要挽回什么。

缺失的那段时光终究是缺失了，后来再挽回弥补不了过去，不是么？

她唯一通过努力就能抓住的，也只有钱了啊！

人心易变，但钱不会跑。

有一回在路上，忽然下起了好大好大的雨，路很滑，她拿着手杖和雨伞，走了好久好久，都没走出去几米。

还是一个好心的出租司机停下来说“小姑娘，你上来，我载你回去吧！”

当时她离家很远，打车回去要一百多块钱，姜悦不太舍得这个钱。

后来还是司机说，“算了，看你可怜的很，就收你一半的钱好了。”

坐上车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姜悦不禁想起司机说的那句话看她可怜的很。

是啊！别人看她怎么能不可怜呢？带着一根手杖，走在漫天大雨里，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还好，她还付的起五十块钱的出租车费，可以把她带回家。

谁都没有义务帮她，谁都没有这个耐心陪着她护着她，只有钱，才可以随时帮她解决麻烦，让她看上去不那么可怜！

所以…她怎么能不想尽一切办法挣钱呢！

她离不开悦趣，至少在她还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之前，绝不会离开。

“我需要钱，也想在悦趣把生意做起来，你的那部分钱，我也会尽量让你投的有回报，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给我别的压力……”

周贺当时笑得心都痛了，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结果她说“你不要给我压力！”

“你就是仗着我心疼你，但凡我要坏一点儿，你就没辙了，也就不会那么折腾我！”知道归知道，但就是不忍心啊！

“可你不是坏人啊！”姜悦眼神里充满了无辜，但底气十足。

幸好，周先生不是坏人，也舍不得对她有一点坏。

或许，她真的是仗着周贺的好，所以才一点都没有顾忌地说拒绝就拒绝，说留在悦趣，就留在悦趣，让周先生以“合伙人兼邻居”的名义，照顾了她这么多年……

※

人情冷暖这个词，应该没有人比姜悦体会的更深了。

她的人生就像上天随意开过的一场玩笑，充满了戏剧性。

姜家老宅至今仍还留着她三四岁是坐过的那张木轮椅。

那时候没有钱，那张木轮椅是奶奶找村口的木工师傅做出来的。

姜悦看着它从削好的一块一块厚木板，敲敲打打了三天的功夫，才成了一张小小的轮椅。

虽然做工粗糙，可老太太拿回家时，特意刷了一层上好的漆，还怕她咯着，缝了一层米白色布的海绵垫，软软的。

一直坐到了七八岁，坐不下了才没再用过。

那个老人，打她的时候很痛，骂她的时候很难听，性格偏激又固执多疑。

可为着她的事儿，也绞尽了脑汁，上小学的时候，每天一趟趟接送，虽然饭菜极难吃，可一有好吃的，永远想着留给她……

等她能够用助行器站起来的时候，那个村子里还是有好多人站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说她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也嫁不出去……

再后来，姜诚有钱了，成了那个村子里的“响当当”的人物，就再也没有人，当着她家里人的面，说她没用一类的话了。

只会说“放心，你爸那么有钱，将来肯定会给你安排的好好的！”

再后来，就是她不孝顺，不听话的“罪名”传遍了整个云城，直到她自杀出走……

人究竟可以有多么的现实呢？

林嘉的妈妈当初背着她那么强烈的反对他和林嘉在一起，都极端到要用死，用撞墙来威胁林嘉去相亲。

这段时间居然寄了一件亲自打的毛衣给她，厚重的不像话。

还说“你别多想啊！阿姨就是闲着没事儿打发时间，所以给你和林嘉都打了一件，海城冬天湿冷，你要注意保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