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天羿游上沙滩时,已是暮色重重,他庆幸身上所配之物没有遗失,服下一枚桑葚果后体力大增。妘天羿放眼远眺,但见远处的丛林上,泛有淡淡的火光,那林间似有幢幢身影晃动。
妘天羿钻进丛林,摸到近前,那是一个小村寨,草屋、树屋错落有致,土人们个个穿着草裙载歌载舞,举行什么仪式。
妘天羿不敢贸然闯进,他爬上树端观望,目光随之一亮,他并不在乎这些土人的歌舞,他在乎土人的臂膀上、腿上涂抹的白色条纹,呈现鱼鳞的样式。四肢有鳞,不正是鲛人的形象吗?
土人们齐刷刷朝着一个树屋欢呼起来,树屋里走出一个头盘草绳,脸抹朱砂,腰围草裙的巫师,这红脸巫师两旁各有一个举火少女,在那火光的映照下,隐约显现出巫师的左右手腕上,各缠有一条拇指粗的赤蛇,甚至脚腕上也缠着蛇。红脸巫师双手横握蛇杖,土人们纷纷跪下,现场一片肃静,显得神圣而又诡异,唯有篝火发出呼呼的声音。
红脸巫师嘟噜嘟噜念了一阵咒语,那些跪在地上的土人起身高呼尖叫,激动而又亢奋,气氛达到高潮,他们都翘盼着丛林深处,等待着什么出现。
不多时,两个壮汉扛着一根原木从暗处走出,那原木下竟然绑着一个扒光了衣服的束发年轻男子,这年轻人约有十七八岁,身材魁梧,相貌英俊,像是东土人。土人将那年轻人吊在一棵老树下,妘天羿愕然发现老树的枝干上,挂有几个骷髅头。妘天羿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食人部落?他小的时候,楚狐常常告诫他山外有食人族。
一个身材矮小敦实,手持小弯刀的壮汉来到年轻人面前比划了一下。然后目光转向巫师,现场出现短暂的宁静,红脸巫师蛇杖一指那年轻人,持刀人用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胸口。
这年轻人是人牲!妘天羿慌忙拽下树上的一颗果实,朝着持刀土人的脑袋扔去。持刀人正欲挺刀刺那年轻人,“嗷”地一声,仰面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土人们惊呼起来,女的跑进了草庐,男的摸出了石刀竹矛四处张望,持蛇巫师钻回了树屋。那群土人发现了树上的妘天羿,纷纷围拢上来。
妘天羿为了能找到鲛人,无意伤及他们,他跳下树梢,弹出剑指,默念十六字诀,使出烛龙指,一串火龙落到土人们眼前,吓得土人们如猴一样窜入丛林。
妘天羿来到那年轻人面前,拾起地上的刀,正要割断年轻人手上的绳索,忽觉脖子后有丝凉意,痒飕飕的,好像一块融化的冰,沿着他的锁骨流向他的咽喉。
妘天羿垂眼一看,竟是一条赤练蛇,那条蛇挺直了身子,半张着嘴,随时都要攻击,妘天羿与蛇对峙,冷汗淋漓,不敢妄动。那群土人也发现了端倪,纷纷提着竹矛,悄然从林中走出,小心翼翼围了过来。
妘天羿屏住呼气,尽量保持内心平静。嗤……赤链蛇喷出毒液,猛然咬向妘天羿的脸颊,妘天羿速度更快,一侧脸一口咬断了赤链蛇的脑袋。
“噢……”那些土人发出惊恐地喊叫,呆呆地望着妘天羿,妘天羿扯下缠在脖子上的死蛇,狠狠摔到地上,那帮土人吓得钻进了丛林,顷刻间只剩下空荡荡的村寨,四周一片宁静。
“多谢恩父相救。”被妘天羿救下的年轻人已跪倒在地。
妘天羿连忙脱下衣服披在年轻人身上:“快起来,快起来。”
“多谢恩父。”
年轻人一口一个恩父,妘天羿听了很不自在:“我叫妘天羿。”
年轻人拱手道:“小的名叫五鸠弘。家住东海,我们有个习俗,救命恩人是再生父母,故称作恩父,还要举行拜恩父礼。恩父今天救了我,阿弘愿为恩父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妘天羿只是点头称好,一双眼睛却焦急地望着周边的丛林:“阿弘,你会不会说他们的话,把他们叫出来?”
五鸠弘迟疑了一会儿说:“试试看吧。”
“告诉他们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他们,我还有事情要问他们。”
五鸠弘随即朝林子里叽叽咕咕地喊了起来。树林里传来窸窣声,但仍然没有人出来。五鸠弘学着妘天羿的样子,伸出剑指,平举双臂指向树林高喊着什么。树林里一片哗然。
那个曾被妘天羿击昏的矮壮汉子,徒手走了出来,跪在妘天羿面前。
五鸠弘低声道:“恩父,他叫瓜索,是他们的首领。”
紧接着那些土人陆续走出,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妘天羿迫不及待道:“阿弘,你问他们,哪里能找到鲛人。”
五鸠弘的眸子顿时灵动起来:“恩父,我去过南海僬侥国,那里就有鲛人,鲛人有三宝:滴水不濡的鲛纱、刀枪不入的鲛甲,价值连城的鲛珠,我都见过。”
妘天羿大喜:“阿弘,快带我去!”
五鸠弘兴奋道:“我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明天一大早,我到海边问问那些鸟,看看附近有没有船帆。”
“阿弘?你会鸟语?”妘天羿惊异地望着五鸠弘。
五鸠弘道:“我们出海打渔,必须会鸟语,才能知道哪里的鱼群多。”
“有船就好。”妘天羿长舒一口气,“这得多长时间,才能到僬侥国?”
五鸠弘掰着手指道:“如果找到船,顺风的话大概四、五天吧。”
“啊?”妘天羿眉头一紧,大失所望,“太晚了,太晚了!”他的目光落到土人身上:“阿弘,问问他们,为什么要画鱼鳞的纹样?”
五鸠弘翻译后,瓜索叽叽咕咕说了起来,眼里时不时溢出惶恐之色。
原来这些土人过去曾住在海边,也有木筏小船,可两年前,从海里出来一个骑怪兽的绿发女巫,那绿发女巫一挥手,怪兽吞噬了他们的神巫,吓得他们逃离了海岸,躲到密林深处躲藏,再也不敢到海边扑鱼。那个怪兽的四肢就长有鳞片。于是,他们奉怪兽为神兽,故而在四肢上也画上鳞片,以作为护身之用。
此后又来了个会吞蛇的巫师,乘着飞车来到村寨,自称是巫尤,说是来保护他们的,那个被妘天羿吓跑的巫师就是巫尤。
“飞车?”妘天羿眼前一亮,“阿弘,问他们巫尤住在哪?我倒要去拜见他。”
哪知,五鸠弘翻译后,不知为何与瓜索争吵起来,而且越吵越激烈,相互推揉,那些土人纷纷拾起了竹矛,眼里闪着怒火。
“都别吵了!”妘天羿使出烛龙指指向篝火,那篝火呼啦啦,火焰窜起一人多高,唬得众人安静下来,那些土人眼里泛着惊恐地光。
妘天羿瞪着五鸠弘问道:“阿弘,我是你恩父,如实回答,出了什么事?”
“他们说巫尤是神巫,他的领地不容侵犯。”
妘天羿看了下瓜索等人,这些人目光笃定。
“他们要怎样?”妘天羿疑惑地问五鸠弘。
五鸠弘说:“除非恩父是他们的巫师,把仪式做完。”
“巫师?”妘天羿显现出厌恶的神态,巫曼、巫度那些巫师把他整得够惨,还有那该死的臣危,一直想把他打造成巫师,妘天羿想一口拒绝,但又想到鲛泪和鹿灵,他咬了咬牙问道:“那个仪式又是什么?”
五鸠弘沉下脸,眼里溢出一丝恐惧:“因为我。”
原来吾鸠家虽不算望族,也是殷实之家,常年跟随商贾大家,前往海外做买卖,而这次船队遇上惊涛骇浪,他们的船只颠覆于这个海域,五鸠弘好不容易爬上岸,进入丛林找果实,就遇上这个食人族。今晚的仪式,就是要把他杀死分食。
妘天羿勃然大怒,瞪着瓜索道:“为什么要吃人。”
五鸠弘如实翻译。瓜索又讲了一大堆,他们认定五鸠弘来到这里,是海神送来的礼物,吃了他的肉就不会溺死。
“既然如此,我就是你们的巫师。”妘天羿提高了嗓门,“今晚你们带我去杀掉那个玩蛇的巫师,你们吃了他,今后就不会中毒。”
瓜索等人面面相觑,随即叽里咕噜低语着什么,妘天羿默念“十六字诀”,伸出剑指使出烛龙指,呼啦啦将一块半露在沙土外的石头,烧成红彤彤的石炭。那些土人唬得又跪倒一大片。
“谁不听我的话,这就是下场。”
妘天羿说着剑指指向瓜索,瓜索战战兢兢跪拜。
妘天羿摆平食人族后,食人族又开始做起出行前的仪式。由于讨伐的是巫师,他们格外谨慎,要举行驱巫仪式,需要妘天羿念祝语。妘天羿哪知什么祝语、咒语,只说了“开始吧!”三个字,瓜索引着战士跳起了驱巫舞。
眼看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妘天羿没有心思看那舞蹈,再加上受不了这雨林中特有的湿热,他邀五鸠弘来到沙滩,靠在礁石上透透气,顺便了解一下鲛人。哪知五鸠弘一谈到大海,便滔滔不绝,什么海底奇珍,宫殿大的珍珠……
“打住打住!”妘天羿忍不住了,“阿弘,瓜索说的绿发女巫,会不会就是鲛人?”
“不一定,听老人说住在东海的叫鲮人,南海的才是鲛人,这片海域是东海、南海的交融处,都有可能……”五鸠弘打了个哈欠。
这时丛林里没了动静,妘天羿想必仪式已经结束:“阿弘,我们回去吧。”
五鸠弘却打起小鼾来,妘天羿不忍打扰,独自返回丛林,此时周围一片静谧,没有蛙噪虫鸣,也不见蚊虫游弋。妘天羿感到奇怪,忽听一侧的林子深处传来窸窣声,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嘀咕着什么。
妘天羿好奇,蹑手蹑脚地摸进林子,惊见黑黢黢的树林里,有一根红彤彤的东西,犹如燃烧的木炭,远远地飘来。妘天羿慌忙伏在灌木丛下,待那东西近前,妘天羿惊得目瞪口呆,来者竟是一对背靠背的连体人,那红彤彤的东西就是他们相连的肩膀。妘天羿屏住气息,唯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