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冬天了,北僵的冬天特别寒冷,也不知朱健能否适应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送她一件羽绒服过冬吧,也算是礼尚往来。
秋生便去商场里选了件新款加厚的女式羽绒服,他偷偷记过朱健的衣服号码想来不会错。
周末约了朱健来家里,朱健在电话里淡淡地问“还是带上小田一起吗?”
秋生忽然觉得气息急促了“没,没有小田……”
朱健笑着答应了。
当秋生红着脸把羽绒服送给朱健时,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健竟那么随意地收下了,没有一丁点推辞,惊喜,感谢,也没有任何过多的话语,就象是收回一件原本就是自己的东西一样,秋生更没了主意,他是费了很大劲才主动送女孩东西的,又是经过自己那么精心的对比挑选才买下来的,朱健她居然把这件事情看得如此云淡风轻,想来定是心里压根没那个想法。
秋生不免有些伤心,也抑郁寡欢起来,他用言语试探朱健“新年你去哪里度假?”
朱健平静地说“自然是回省城与父母一起过年。”
秋生戏弄道“没想过去男朋友家或是带个人回去?”
朱健的脸有些发紫,许是天冷冻的,也可能年底工作忙休息不好,也或许是没有化妆打粉,原本暗黑的脸膛露了形。
朱健颤动着嘴唇“恐怕等你有了女朋友我的这个人都不会出现吧。”
秋生还没来得及分析朱健这语序颠倒话的意思,朱健便已经打开房门出了屋。
一九九九年春节,张德顺一家团圆在瓦拉尔他的老房子里。
春生带着尹老太和崔叔在腊月二十七最先回来的,崔叔经过两年的治疗调理身体已经恢复得较好,生活基本能够自理了,还能做些简单的家务。
两天后,秋生带着夏生也回来了,夏生也是细高的个子,短头发,小方脸,高三的寒假一直在补课,紧张的学习使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与当年的春生一样不爱说话,肥肥的阔腿裤搭配着中性夹克服,使她看起来象个男孩子。
“我年前给你买的花棉袄和牛仔裤怎么不穿?打扮得跟个假小子似的,这么大的姑娘怎么不知道美呢难道是学习累傻了?”春生笑着调侃着夏生。
夏生也不解释,只是羞涩地笑了笑。
秋生说“这算什么,我有个女同学大学里整个黑粗的女汉子,毕了业才知道打扮,腰也细了,脸也白了,姿态也婀娜了,夏生可能和我这同学一样,成熟晚,大些就好了。”
大伙哈哈一笑,夏生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不断地低头又抬头显得局促不安。
铁蛋开着轿车拉着冬生一家三口在大年三十这天赶回来了。铁蛋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他从后备箱里拿出酒水、鱼肉送给张德顺,便一路径直向镇子西头开去,车子在镇里最西边那片林木繁森的坟场停了下来,这片场地似乎更宽阔了,四周边际扩展开了许多,靠近路边的树丛却比当年稀疏了不少。
铁蛋找到了父亲和奶奶的坟,摆供、烧纸,说上一番痴话,又在内里绕过一圈,找到了张喜来的坟,同样摆供烧纸,磕头,做完这些方才回了家去。
岁月荏苒,铁蛋娘的额头嘴角起了深纹,发间银丝闪烁。她日子好过了,精神却没有头些年那么足了,走起路来步子似乎很沉,两只鞋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沉闷的嗒嗒声,看到了儿子她仿佛一下子有了力气,双腿飞快地在屋里屋外移动,以致于这嗒嗒声的节奏快而紧密,象运动会上激荡的鼓点。随着步履飞快旋转的还有她身上那件紫红色的金丝夹袄,红通通的金光中透着微弱的紫,象极了夏日雨后天边的那抹晚霞。
山已并非昔日貌,人又岂是旧时颜,在覆着厚厚白雪路上玩耍着的孩子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如同飞旋在林间的小鸟,它们总是成群结队地集结在树梢,人们觉得他们一直都在,却忽视了它们并非是昨日的那些鸟。
这世上的一切都在孜孜不倦地进行着新陈代谢,有人出生,有人成长,有人老去,无人能逃避得了。
张德顺也不例外,四代人欢聚一堂的喜气转眼就被忧郁覆盖,过不了几天,这个院落里就又剩下他一个人,以往拥挤不堪的庭院飘荡着他落寞的身影,他孤苦、愁怅。
55岁的他开始思量起晚年的日子,儿子们必定是不能再回来生活了,秋生将来也是要在市里安家的。
冬生,一想到冬生张老汉的心口就揪着痛,他一直偏爱的长子,从小就捧着疼着,把自己最看重的“衣钵”也传给了他,这“铁饭碗”咋能说没就没了呢?张德顺想不通,怎么想怎么憋屈,没有稳定工作只能东讨西挣地过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年轻时有力气尚且可以,老了可怎么办呢?张德顺为冬生担忧。
闺女的日子过得好坏无甚关系,好了便好,能借上力更好,不好也就随她去,那是她的命。
可儿子的事不行,那是实实在在自家的事,是和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
他为冬生悬心,想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便转念又将希望寄托在秋生身上,他一面将春生给的钱留起来秋生将来娶亲用,一面给秋生敲边鼓,说谁谁家的儿媳妇不孝,虐待老人,娶媳妇可得长眼睛瞧仔细!若是娶个牲口回家还不如打光棍。
秋生没有女朋友,自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可是冯朵听着却吃了心,感觉不对味儿了,觉得老公爹是有意点拨自己,这两年冬生下岗在市里买房租店铺手头一直不怎么宽裕,过个年节的也就没顾上孝敬张德顺,老头子想必是挑她理了,可话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吧?怎么牲口了?怎么虐待老人了?
冯朵想着就来气,大年初一就回了娘家再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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