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闻到的是淡香的吐息,但布伦达却只感觉到了杀机。
她不会像我一样犹豫,想到这里,布伦达也放弃了抵抗的蠢想法,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也只能怪自己大意了。
狄伦脸上的挫败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胜利的喜悦:“现在,二比一。”
托兰和纳伊汶已经退到了卡斯维身后,而科姆则挟持着达布斯尔进一步往前,布伦达只能努力抬起脖子才能避免被剑刃割破脖颈,这让自己与穆琳的距离反而更近。
无论如何,对于冒险者小队来说这场对峙几乎已经输了,现在布伦达只能祈祷卡斯维真的有如自己的故事中所说的一般硬心肠,毕竟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老人依旧可以和三人打个平手。
不要放下武器,不要管我们,不要认输。布伦达在心里大声疾呼着,尽管看不见卡斯维的表情,但自己希望那是一张决绝的脸。纳伊汶依旧不知所措,托兰则神情凝重的看向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该做决定了,年迈的冒险者。”狄伦放肆笑道:“是要自己逃命,还是为了你队员的性命考虑一下,放下武器。”
“队长......”托兰警戒着向后说道:“不用管我们,这里只有您有能力想办法逃出去,必须尽快通知协会这里的变故......”
“大不了一命换两命。”纳伊汶用威胁的口吻说道,怀里的约达也被箍的更紧了一些。
“行了。”布伦达只听见卡斯维的叹气声:“如果我投降,你能保证我的队员们的安全?”最后一句话明显是问的狄伦,这让布伦达心头一紧。
“可以。”狄伦沉声道,脸色又恢复了严肃的样子:“但只有他们,没有你。”
“不......!”布伦达已经顾不上架在脖颈上的护手剑了,“不要听他的老爷子,你只管自己逃跑就行!”
托兰也匆忙劝道:“队长,您想清楚,如果您出事我们才是真的完了。”
“那还有其他选择吗?”布伦达听到卡斯维的骂声,但更多的是一种抱怨的语气:“早知道就不带你们上来,摸鱼就算了,还净拖后腿。”
卡斯维举起手中最后的两柄投斧:“我多少知道一点林地精灵的传统。”老人的语气已经放松了下来:“你得先用血誓保证不会伤害他们。”
出乎意料,狄伦同意了这一保证,他在众人的面前用弯刀划破手掌,庄严说道:“以我先祖霍尼.石驹之血,狄伦.石驹在此立誓保证此四名冒险者的安全,并在适当时机给与其四人自由。若违者,将自我流放,永除血脉。”言毕,狄伦将手掌中的鲜血抹到脸上,画出三线血印。
“好。”卡斯维点了点头,同时扔掉了手中最后的投斧:“我现在任你处置。”
布伦达宁愿自己现在就死在剑下,也不想看到卡斯维真的因为自己这些人而葬送在这种地方,但老人只是轻松的转身扫视了一圈,苦笑着,朝平台边缘走去。
“队长......”托兰颤抖着想做最后的阻止,但被卡斯维轻轻拦了回去:“回去后记得帮我在湿雾谷立一块墓,冒险者该葬在最后冒险的地方。”
托兰强忍着眼泪答应,而狄伦则让出了一条路,示意卡斯维站到平台顶端。
“连个痛快也不舍得给?”卡斯维眯眼看着脚下的天坑深渊,转身讥讽道。
“它配得上你这样的人去做养料。”狄伦已经收起了弯刀,走到卡斯维身后:“还有什么遗言吗,年迈的冒险者?”
卡斯维稍作思考:“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当真只是碰巧流亡到湿雾谷而已?”
“无可奉告。”狄伦轻蔑的一笑,抬起一脚,将卡斯维踹下平台。
托兰几乎是第一时间扑了过去,急切地将头探出平台看着下面的动静,穆琳也已经松开了布伦达,但布伦达自己却没有勇气去看那一幕。
这次脸上的温暖不再是鲜血,而是眼泪。
“他不该为了我们......”
托兰终于缓缓转过身来,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也止不住的流下:“他的冒险已然结束。”
这句悼词用以哀悼所有在冒险中去世的冒险者,无疑,卡斯维已经死了,天坑之下是什么情景布伦达再清楚不过。
“你们该庆幸自己有个好领袖。”狄伦踱步走来,纳伊汶犹豫着,终究还是放下了怀里的约达。
那少年仿佛依旧没有恢复意识,连站立着也只是勉勉强强,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穆琳则捡起了那把重剑,看布伦达的表情突然变了几分。
托兰已经绝望的坐在了原地。布伦达却还依旧忍住不去看平台之下的景象,自己还在期盼着奇迹,某种不可能发生的奇迹,然而刀搅一般的心和疯狂奔涌的泪水都在无情的戳穿这种妄想,布伦达捂起脸,失声痛哭。
————————————
在黑暗曲折的通道中跋涉了近几个小时后,小队众人才终于被带到了所谓的监狱——一个自然形成的巨大凹洞,前面插着一块黝黑的铁闸门,简陋无比。
科姆打开了旁边的一道窄门,直接将还在晕厥状态的达布斯尔扔了进去,随后是其他冒险者,直到最后的托兰低头走进,窄门蓦然关闭,眼前也再次漆黑一片。
沉默,良久的沉默,谁也不愿意率先打破这份凝重,布伦达环抱着膝盖蹲在角落,托兰则轻声背诵着某段祷文。
“我不相信。”出人意料的,是纳伊汶最终打破了僵局:“我不相信队长就这么死了。”
“队长被踢下了几百码高的天坑。”布伦达听到神官沉重的叹息:“我看着他落下去的。”
“落在了地上?摔成肉泥?”纳伊汶追问道。
“这个......”托兰突然哽住了,“没有,队长掉进了那些绿色的秽池里。”
布伦达内心突然燃起一丝希望,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天坑之下确实都是由绿色的脓液凝成的大池子,而且想必这种规格的巨树,绝对不会浅。
“队长之前也说过吧,污化萃取物只能通过血液起作用。”纳伊汶突然表现出来的记忆力让布伦达一阵惊讶。
“但不管怎么样......”托兰的语气也产生了一丝变化:“队长他本来也负了伤,一切都还很难说......”
“没确定就还有希望。”布伦达已经站了起来,“我们也不该坐以待毙。”
“女士,你的意思是?”
“想办法逃出去。”布伦达刻意将逃出去几个字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
“可就算我们能逃出去。”托兰依旧犹豫着说道:“达布斯尔还没清醒,我们几个也不可能是那些林地精灵的对手,狄伦既然已经发誓说会放我们自由,不如稍作等待,等逃出去后再找协会支援......”
“你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布伦达干脆朝托兰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凭直觉一把抓住神官的衣领,尽可能郑重的说道:“别人允诺的自由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自由,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即使是在黑暗中,布伦达也能感觉到神官那一瞬间的惊讶,也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而且等他放我们自由的时候,你猜那头天坑里的怪物得杀害了多少条人命呢?队长的的事情绝对不是你的问题,用不着自责。”布伦达放下了托兰的衣领,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况且,你可是我们队伍的大脑啊,如果你都不振作起来的话,我们才是真的完了。”
“抱歉,女士......”布伦达仿佛看见托兰惭愧的脸:“我失态了。”
“别一天到晚光顾着失态了。”布伦达顺手将托兰拉起,还贴心的为神官拍了拍袍子上粘的杂草:“先一步步来,想办法逃出这个监狱再说。”
“这个我已经有办法了。”托兰压低身体,从地上扣下了一块泥巴:“我们挖出去就行。”
“挖?”布伦达疑惑地问道:“这不该是最蠢的办法吗?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
“女士,先听我说。”托兰耐心的解释道:“首先,这里的地面质地松的吓人,完全凭手就能轻松掰下一大块,更别说林地精灵还忘了收走我们的武器。第二,这道铁闸根本就只是嵌在两边墙上而已,完全没有渗入地下,从这里挖个坑挤出去简单的很,第三,他们只有三个人,不可能专门派一个人守在这里的,何况狄伦对我们的反应也说明了,他根本没把我们当一回事。”
“对哦。”布伦达恍然大悟,用力的拍了一下托兰的后背:“以后我要叫你天才神官。”
“这是明摆着的事,不算什么。”托兰苦笑着说道。而纳伊汶已经蹲在了铁闸前面,铁镐的反光衬映出他无比兴奋的脸。
他的职业好像是矿工来着,布伦达差点忘了这事。
纳伊汶急速挖了起来,不得不说工具的效率确实惊人,还在聊天的功夫,一座小土丘就已经立了起来,布伦达也摩拳擦掌,准备做第一个钻洞的人。
但纳伊汶的铁镐在下一秒已经僵在了半空中,同时还有他急促的声音:“不好,外面有人来了!”
“什么?!”布伦达慌忙凑到铁闸前,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实,外面的通道里,回响着沙沙的脚步声。
“不管怎么样,先把地洞拦起来!”
纳伊汶第一时间将土覆了回去,似乎是嫌不够一样,又把达布斯尔拖了过来,盖住了挖掘的痕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站在一起,静待着脚步声主人的光临。
其实布伦达已经猜到了,那轻盈的脚步声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在熟悉的白光照耀下,穆琳那张依旧稍显苍白的脸出现在布伦达眼前,而她的伤口处也已经裹上了干净的白纱布,湛蓝色的眼睛在牢房中搜寻着,最终定格在了布伦达身上。
“跟我来。”
淡漠清冷的声调,不带有一丝感情,而在黑暗中,那柄重剑的光亮也愈发耀眼、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