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证明了布伦达的判断,在离开花园城之后不到半天,极为夸张的大雪就已经完全剥夺了车队的行动能力,不得已之下,冒险者们只能暂时遁入临时找到的一座还算密闭的森林中躲避风雪的侵蚀。
从马上翻身而下时布伦达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有脚这种东西,直接就靠着一座树干坐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透过森林的缝隙,更多的飞雪便已经涌了进来。
“来几个人清空两辆车堵住这里!”黑貂弗玛此刻简直是团队里最忙碌的人,因为全程也只有他一直在四处游走来管理团队的秩序,“不想被冻死的话就赶快!”
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知道时势的紧迫性,几乎在黑貂弗玛话音刚落时,两辆原先装载着大量帐篷炊具的马车就被一扫而空,一些战士职业的冒险者合力将两辆清空的马车推到森林的边缘正立起来,总算是勉强堵住了狂涌进来的暴雪。
“别发愣!所有人立刻聚集起来,统一生火,将全部马匹集中到森林当中!”黑貂弗玛大声命令着,尽管他的大半张脸也被刚刚突如其来的寒风给冻得通红,甚至已经有了皲裂的痕迹。
奥德丽捂着耳朵飞速的跑了过来,由于刚刚的撤离非常仓促,一些被甩在后面的人显然承受了更多降温伤害,奥德丽自然也在其中:“这绝对可以入选平原王国历史上最神奇的一刻!”奥德丽一屁股坐在布伦达旁边大声喊道,似乎是想以此来宣泄冻伤的疼痛,“那怕是末日大洋尽头都不会有这种鬼天气的!”
布伦达自己的情况倒还算好,虽然一样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但至少头顶上繁茂的枝干和四周相对密闭的环境都能减轻很多伤害。
只是这场大雪确实来的相当诡异,昨天的花园城周围还是一派夏日盛景,那怕是今早出门时也只是初雪般的微寒而已,然而走了不到半天,凛冬就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刮到了车队头上。
桑席、卡萨西瓦以及苏玛塞也相继抖落了一身积雪从另一边赶了过来,值得庆幸的是约达依旧完好无损,只是桑席脸上已经多了不知道多少道皲裂的痕迹,这倒让布伦达挺过意不去。
“再冷的雪风也熄不灭滔天的罪恶。”似乎是察觉到了布伦达的眼神,桑席轻闭双眼,面部表情的说道,“而圣战之刃在冰雪的映衬之下也只会愈加锋利。”
布伦达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只有约达的体重相对来说非常轻盈这一点,就连神官那样的体质都能单手抱住,桑席也理应不会吃力。
只是看着约达似乎是熟睡的样子,布伦达又有些犹豫了起来。
将约达一同带往科塔莱尔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如果是布伦达一人的累赘那还好,关键是一旦拖累了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乃至整个团队的话,布伦达可想不出任何挽回余地。
也许趁着现在还来得及......
“对了,月行者。”奥德丽用力揉着她通红的耳朵,似乎也缓过来了一些,“你之前说过,是要把这孩子送到克图亚弗萨要塞对吧?”
“嗯。”布伦达轻轻点了点头,而在余光的另一边,火堆已经渐渐燃起,“我只是在一座小镇子里捡到了他而已,那里的人们没有办法收留他,所以我才想把他交给协会抚养会不会是个好主意。”
奥德丽则若有所思说道:“那你其实可以把他直接交给协会来安置呀,稍微大一点的协会分部都有收留这种遗弃儿的业务,而且那个效率更高,基本上是统一送过去,也更安全。”
“嗯......可能我只是想要有始有终而已吧。”布伦达皱眉思考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反正我终归也要去了勒姆罗斯学院,而克图亚弗萨要塞也离那里不远,路上能多个伴,也挺好的吧?”
“挺好的。”奥德丽冻的通红的脸上总算是恢复了笑容,而森林中的火堆也终于燃起,足足十多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篝火坑将整片森林中的寒意顷刻间驱散了大半,而在这样稍显封闭的环境下,暖意的降临也更迅速。
苏玛塞将一根胳膊粗的木柴直接折断,轻松的扔到火堆里拍了拍手:“火在瓦费格沙漠里可是个好东西,老一辈的沙漠民都说足够旺的火堆连沙狐人都能吓跑。”
奥德丽贪婪地靠近火堆不断地搓着手,笑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沙狐人也是半兽人的族群之一,基本脱离了兽性的他们竟然还会有对火的原始恐惧?”
“大部分野兽和怪物都能凭火焰驱逐,除了焰气蛛之类的特殊怪物,它们反而会被火焰吸引。”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反应的卡萨西瓦在火堆前也是这样,而她苍白的皮肤上也看不出一丝被冻得痕迹。
奥德丽紧接着打了个响指:“但焰气蛛是浩瀚林地的特有怪物,所以地处平原王国的我们用不着担心。话说西瓦,你不冷吗?我看你好像完全没反应一样。”
“是卡萨西瓦才对。”特意和其他人坐的远一些的草药师不满的说道,同时还斜了奥德丽一眼,“所有银龙裔的体内都有来自始祖普尔喀娥娅的血脉加持,我们并不会被单纯的冷热所左右,当然,能直接伤害到肉体的那种程度除外。”
所谓的龙血,布伦达以前也听过这个概念,但不知为何,当真正的龙之血脉活生生的坐在自己眼前时,布伦达却没有了幼时的那种憧憬与感动。
“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里,有些龙之血脉会演化出龙性的特征。”想了半天,布伦达还是问出了这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们也会有那种情况吗?”
“你说的那是贵胄龙裔,而不是我们这种血统早就被稀释了数千乃至上万年的杂龙裔。”卡萨西瓦面部表情的在摘着手中的一大串叶子,头也不抬一下的答道,“最后一条纯血的活龙在浩瀚纪元就已经死了,而那些贵胄龙裔拼尽一生也只能做到长出几个龙角和龙爪而已,到头来除了把自己变成怪物之外,一无所得。”
“抱歉。”布伦达下意识的说道,而且卡萨西瓦的语气确实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没事,至少沃土之地还算是片较为开化的土地,我也不会被当成怪物看待。”卡萨西瓦摇了摇头,背过身去,没有再参与讨论与谈话。
尴尬了一阵子,直到奥德丽咳嗽两声,打破了沉默:“你们说,团长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决策?”
“还能有什么决策,等着呗。”苏玛塞一边咒骂的抬头看了看头上落下来的积水,一边不耐烦的说道,“你们沃土人的土地就是奇怪,以前在御风沙城的沃土诗人竟然还称雪是什么美景来着。”
这下子没人回答,反而是从众人身后传来的一个轻柔的声音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雪景在某些时候才会变得富有魅力,就像弗多夏岛的雪,一生也只能见到一次。”
光听声音布伦达都能听出来是孔特.雷拉斯,而确实如布伦达所料的那样,雷拉斯厚重的披风围巾上布满了雪水,而他本人也是满头积水,湿漉漉的披散下来,显得人更为颓废,只有笑容温润如常。
“副......副团长?”奥德丽的脸上一半惊喜一半惊吓,愣了一会才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抱歉我们没有看到您过来,您有什么指示吗?”
“不是什么指示,我就是......”雷拉斯停顿了一下,看着四周的火堆,眼中满是苦涩,“来看看大家的情况而已,发生这种情况,实在是对不起!。”
奥德丽已经站在雷拉斯的面前满脸通红的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手忙脚乱的比划着,而苏玛塞则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斟酌着语气说道:“您的道歉很奇怪,这场雪又不是因您而起,就算真的有人因为这场大雪丧命,那也只是天灾而已。”
“寒霜之心却蕴含暖阳。”桑席和怀里的约达保持着同步呼吸的频率,甚至连闭目养神的样子都如出一辙,“只是也要当心暖阳被寒流吞噬。”
卡萨西瓦将摘完的叶子放入背后的背筐中,撑头看向孔特.雷拉斯说道:“我一路看过来,您已经在至少八九个火堆都那么说过了,您和我们再怎么样道歉也改变不了什么,也许您可以学学弗玛大师,至少做点事情。”
布伦达第一反应觉得卡萨西瓦的言辞有些过分,然而想要出声制止的瞬间却又停住了,其实布伦达自己也知道,卡萨西瓦的这些话并没有问题,雷拉斯尽管实力强悍,但性格方面确实有问题,他过于因为过去的阴霾而责怪自己,甚至都不想把自己当人看的自怨自艾。
就像现在一样,所有人都能听出来卡萨西瓦言辞里的批评之意,就算冒险者团队里并不拘泥于这些规则,也颇有些以下犯上的味道。然而孔特.雷拉斯却只是苦涩的笑了笑,低头道歉:“确实,我很没用,我也做不到像弗玛大师那样成为团队的主心骨,抱歉,如果你们不接受的话也情有可原,是我打扰了。”
看着雷拉斯逐渐离去的背影,布伦达最终也还是没有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只能看着他继续重复着和其他冒险者道歉的动作,和那些冒险者脸上复杂的表情。
就像黑貂弗玛说过的那样,孔特.雷拉斯轮不到其他人来同情,但布伦达也不愿意看着这样的人格在自怨自艾中逐渐沉沦。
“没必要说道那个份上吧。”苏玛塞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说道,“我看他也挺可怜的。”
“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而且他还轮不到咱们去可怜......”卡萨西瓦冷冷的说道,然而紧接着,布伦达却清晰的看着草药师的眼睛逐渐瞪大,手里摘药的动作也僵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就在不远......”卡萨西瓦喃喃自语道,同时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就在这附近!”卡萨西瓦惊恐的大声说道,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你怎么了?”布伦达看着四周纷涌而至的目光有些尴尬,立刻走到卡萨西瓦身边问道。
而卡萨西瓦却一把抓住布伦达的手腕,白皙纤细的胳膊手劲却大的惊人,布伦达差点没叫出声来。
“来了!他们来了!”卡萨西瓦着急的喊叫着,状态异常骇人,白皙的脸上满是挣扎着鼓起的白筋,而眼睛却一片血红。
布伦达颤抖着心头一紧,在一片嘈杂的森林中,当暖气肆意,布伦达也察觉到了从某个地方如潮水般涌来无数的声音。
就在地下。
下一秒,伴随着漫天扬起的灰尘,地面应声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