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榻边坐了,从宫女手中拿过白玉小碗,舀起一勺浓黑药汁送到元啸唇畔。
元啸睁开眼瞧见是她,面庞上忍不住舒展开温柔笑意。
他伸出手,缓缓抚上薛程程的面颊,“程程”
略显粗哑的嗓音,却饱含无边情意。
薛程程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笑容温顺,“陛下,该喝药了。”
“好,喝药。”元啸含笑凝着她的眉眼,张嘴喝下了她亲手煎的药。
一碗药下肚,元啸又开始昏昏沉沉。
他依旧凝着薛程程,直到双眼无力合上。
薛程程俏脸上的神情消失无踪,秋水剪眸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恨意。
她伸手,在元啸枕下一阵摸索,很快摸出一块纯金令牌。
她把令牌收进怀中,含笑睨向元啸,“陛下且慢慢养病,臣妾明日再来探望您希望明日,您还活着。”
夜色如泼墨,笼罩着整座皇城。
皇宫的灯火成千上万,点亮了那些高低错落的雄伟宫殿,一座座参差翘起的琉璃瓦宫檐折射出薄金色光影,在深蓝夜幕下勾勒出雄浑壮阔的夜景,像是黑夜中最明亮的天宫。
一道纤丽人影,身着皇贵妃宫装,缓缓步下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
她目视前方,双手交叠在胸前,如同俯瞰苍生、母仪天下的皇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走向遥远而高大的皇宫北城门。
她腰间悬挂了皇帝的纯金令牌,所过之处,一道道朱红宫门井然有序地打开
直到她登上北城门。
她迎着星辰与夜色,朝楼下俯瞰,“让容公子久等了。”
一辆古雅的马车孤零零停在宫门外。
骨节分明的玉手挑开纱帘,容徵笑意温润,“有劳皇贵妃。”
挂在马车四角的青皮灯笼照亮了他的面庞。
那双漆眸里盛满野心与谋略,看起来危险至极。
他是容徵。
自幼就在世家之中颇负盛名,年少时更是冠盖满京华,谁人见了不称赞他有将相之才。
却因为萧廷琛,过早折断羽翼,曾经历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低估。
而今,曾经的容徵重新回来了。
这一次,他必定要捷足先登,再不会输给萧廷琛
男人白衣胜雪,端坐在车中的姿态犹如寒烟冷月。
嫣红的薄唇弯起凛冽弧度,他随意拿起一管碧玉萧于唇畔吹奏。
随着箫音弥漫,容家豢养的无数暗卫悄无声息地攀上北城楼。
守城的禁卫军愣了愣,正要呼喊,锋利的刀刃划破脖颈,他们连呜咽都没有就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黑衣暗卫完美地融入到夜色之中,顺着一扇扇大开的朱红宫门,渗透进了宫内。
容家的马车依旧停在城楼下。
青皮灯笼散发出微弱光晕,那个山涧明月般的男人低垂眼睫,萧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像是告慰今夜即将逝去的魂灵。
薛程程慵懒地倚靠在城楼上,轻纱披帛随风而舞。
她掀起眼皮,望向遥远的星辰。
嫣红朱唇轻轻勾起,“谋朝篡位的人,终将得到制裁殿下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慰藉吧”
长风四起。
薛程程的轻纱披帛被风携裹着吹向深宫。
深宫寂静。
一名清秀宫婢坐在台阶上吃点心,冷不防檐下宫灯忽然被吹落在地。
烛火立即窜了起来,瞬间吞噬掉纸灯笼。
“呀”宫婢急忙起身,正要抬脚踩灭灯笼火,一道黑影悄然落在她背后。
锋利的匕首从她颈间割过,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任宫婢藏着顶尖功夫,都没机会施展一二。
黑影掠向远处,开始执行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
仲夏之夜,安静的皇宫莫名染上寒意。
血腥气息顺着夜风弥散,随着死去的宫人越来越多,而更加浓郁阴森。
黎明之前灯火燃尽,浓郁的墨色笼罩了整座皇城。
北城楼下,容家的马车依旧停在那里。
青皮灯笼的光如同黑暗的中心点,幽青色的光晕牵动着大齐国千丝万缕的国运,任由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随手拨弹。
当启明星升起时,数十名黑衣暗卫出现在马车外,恭敬地单膝跪地
他们的身上浸润着数之不尽的鲜血,如同他们背负的人命。
而他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逼宫已经完成。
容徵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早在计划开始之前,容家就偷偷去东黎国边疆战场,抓住了谢容景的亲信。
他严刑折磨他们,逼着他们反叛谢容景而为容家做事。
果然,萧廷琛明面上和谢容景不和,可心里却依旧信任谢容景,在看见谢容景的亲信之后,毫不怀疑他们所禀报的战败之事,急不可耐地带着神武营亲自征伐。
至于薛程程,她和容家目的一致,都是推翻元啸的皇位,所以她愿意与容家缔结盟约。
在他从苏酒手上拿到名单的时候,便也是逼宫计划正式开启的时候。
有薛程程帮忙,他可以最大程度让容家的暗卫和死士进入皇宫,所以他不止诛杀了名单上那些人,还杀了其他不服从容家的宫人。
这次逼宫,实在轻而易举。
男人运筹帷幄,放下白玉茶盏,起身走下马车。
他缓步朝皇宫而去,笑容散漫眸光深沉,“去太子府,把我的苏妹妹接进皇宫。”
暗卫立即称是。
清晨的阳光穿过镂花窗,温柔落在苏酒的闺房。
小姑娘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白露,什么时辰了”
问完,却察觉寝屋气氛诡异。
她望去,七八名黑衣暗卫立在房中,俱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下意识搂起被褥,“你们是”
为首之人上前一步,“我等奉容公子之名,带苏姑娘入宫。”
“入宫容公子”
苏酒皱眉。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想,但那个猜想太过大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暗卫并不为她解释,冷漠道“苏姑娘,请您马上梳洗更衣。”
苏酒望向窗外,降鹤汀格外寂静,也不知白露和霜降去哪儿了
太子府一向有天枢掌控,这些人明目张胆闯进她的寝屋,天枢却似乎根本没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