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竹决定去姐姐家，她好几年没去，肯定得带些礼物过去。带什么东西呢？她想了想，姐姐和秀儿已经在这儿帮了半个月忙了。她记得秀儿的衣裳都有些破了，打了好几个补丁，虽然补丁打得很精致，但到底还是补丁呀，小姑娘又是爱美的年纪，她决定给她买一套成衣，就现在这个季节穿的，颜色是耦合色，淡淡的紫里带点粉，很适合秀儿这个年纪的女孩穿。

至于小军，她也买了一套蓝色的衣裤。衣裳买完，就是吃食了。她记得姐姐家日子紧巴，估计也不能时常吃上肉，她便到肉摊子割了五斤肉，有肥有瘦，又买了几根骨头正好给孩子们炖汤喝。最后是孩子爱吃的点心和糖，她想了想又给姐夫买了一壶酒，就这么着，李文竹提了一大篮子东西朝姐姐说的地址找去。李如慧家住在富平街平安巷里，平安巷是一条颇为狭窄的胡同，因为下雨，路上的行人不多，只有几个不怕淋雨的孩子在雨里疯跑玩耍。

李文竹刚拐进巷子，就看见一个泥猴似的孩子朝她奔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小姨，小姨，你来了？”

李文竹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泥猴正是自己的外甥宋小军，她哭笑不得地说道：“这还下着雨呢，你也不怕病了，就在外面瞎跑。小心家里人知道了揍你的屁股。”

宋小军调皮地吐吐舌头说道：“嘿嘿，娘在做绣活，三婶在跟奶奶说话，就没人发现我跟弟弟。”

“弟弟？”李文竹想起来，姐姐家还有一个孩子呢。只不过，她一直没见着。

她正想着，就见旁边又跑过来一个小些的泥猴子。小泥猴也就四五岁的样子，胖胖墩墩的，赤着一双胖脚丫子，跑得泥水四溅。

宋小军一把扯过小泥猴，指着李文竹道：“小全，过来叫小姨。”

这个就是李如慧最小的孩子宋小全。宋小全虽然在家里调皮捣蛋，但在外人面前多少有些怕生，就直往哥哥身后躲。

宋小军一脸嫌弃地道：“真没出息，连个人都不会叫，就知道吃。”

李文竹：“……”这家伙还好意思教训别人？

一说到吃，宋小全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李文竹突然问道：“你是给我好吃糕的小姨吗？”

李文竹：“什么好吃糕？”

宋小军挠挠头说道：“就是小姨上次给的好吃的糕点，我姐给小全留了一块，回来告诉他是小姨给的，这小家伙就记住了。”

李文竹一脸恍然大悟，同时又有些愧疚，她当时也没想起来这个小家伙来，她笑着朝宋小全招招手：“是的呀，小姨这次又给你带好吃的了。”

小家伙果然高兴起来了。

他们正说着话，就听见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接着，就从院子里传出来一个略有些尖利的女孩子的嗓音：“秀儿，我姥姥给我做的新衣裳，你看到了吧？要不是下雨天，我就穿身上了。哼。”

接下来就是宋秀儿的声音：“哦，我早看到了，你这几天都说了好多遍了。”

那女孩子跋扈地嚷道：“我就说我就说，你自己没有还不让我说了。”

宋秀儿无奈地说道：“你说就说呗，谁还能堵住你的嘴。不跟你说了，我去看我弟弟去。”

那女孩依旧不依不挠：“秀儿，你姥姥怎么从来不来看你呀？我听人说，你姥姥是乡下的。”

宋秀儿仍旧淡淡地说道：“是乡下的怎么了？”

外面的宋小军听到了姐姐的声音，扯开嗓门喊道：“姐，你快点出来。”

宋秀儿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赶紧跑出来。

当她看到伞下的李文竹时，不由得一怔，接着便一脸喜色地说道：“小姨，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进来呀？”

李文竹笑道：“我也刚到，正准备进去呢。”

李文竹说着便提着篮子跟着三个孩子进了院子。

宋家的院子不算大，呈长条形，里面有两棵长得歪歪扭扭的树，这样的院子住了四家人，多少有些拥挤，院子里堆满了杂物，横七竖八地扯了好几条晾衣裳的绳子。

这时，李如慧也知道妹妹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她伸手去接篮子，嘴里埋怨道：“来就来吧，还买什么东西呀，又不是外人。”

李文竹道：“也没什么，就随便给孩子买点吃的。”

李如慧侧头一看两个儿子跟泥猴似的，便生气地嚷道：“不是不让你们跑出去玩吗？瞧瞧你们这幅样子，脏死了。简直要气死我。”两个儿子都仗着来客人了，娘亲肯定不好意思动手打他们，于是两人更加有恃无恐，笑嘻嘻的，满脸地不在意。李如慧确实也不好当着妹妹的面揍他们，只能先忍下了。

宋小全说道：“小姨买好吃的了，嘿嘿。”

李如慧只好从篮子里拿了一包点心和糖拆了给他们吃，又叫他们拿到院子里给孩子们分去。

这种时候，不用李如慧说，宋家的其他人也知道李如慧家来客人了。宋家大哥大嫂不在家，宋老头宋老太太和宋老三的媳妇在。

宋老头跟平常的老头没啥区别，高高大大的，半头银发，声音洪亮，态度得体。宋老太太身材干瘦，一双不大的眼睛在李文竹的身上滴溜溜乱转，看上去十分精明会算计。

李文竹一一跟众人打过招呼，才跟着李如慧回到屋里。三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围在她们身边。

进了屋，李如慧赶紧去倒茶，想弄点零食却发现家里什么都没有，她嘴里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李文竹道：“提前不提前不都一样？正好趁着这几天下雨不能出摊过来看看你们。”

李如慧想让秀儿出去买点零嘴，却被李文竹叫住了：“外面还下着雨呢，别去了，又不是外人。我喝口水就行了。”

李文竹说着，就把给两个孩子买的衣服拿出来，把裙子递给秀儿：“这是给你的。”蓝布衣裤递给宋小军：“这是你的。”

秀儿一脸地难以置信：“这么好看的裙子，是给我的？”

李文竹笑道：“对，就是给你买的。这半个月你可没少帮忙。”

李如慧用手捏了捏衣服，摇摇头道：“一看这衣裳布料就很贵，你又乱花钱。”

李文竹道：“没事，这点花得起。”说着，她就对秀儿说道：“来来，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明天就去店里换，我给掌柜的提前说好了。”

秀儿拿着衣服，赶紧进屋去换上。宋小军也想试新衣裳，可是他满身的泥水，被娘亲勒令洗干净了才能换，他只好吐吐舌头去擦洗身上。

这时候，宋秀儿大伯家、三叔家的几个孩子都在门外围观。特别是看到宋秀儿和宋小军的新衣裳时，那个妒忌和眼红就别提了。

很快地，宋秀儿就换好了新衣裳出来，还别说，李文竹这衣裳买得还真合身，大小胖瘦刚刚好，宋秀儿本来就长得不差，穿上这身衣裳，显得更加秀气可爱。连李如慧自己也忍不住说道：“其实我们秀儿长得还是不错的。”

门外围观的孩子中，也有刚才不停地向宋秀儿炫耀新衣裳的宋清儿，她这会儿看到宋秀儿身上的那身衣裳比自己的新衣裳还好看，登时气得不行，转身回自己家去了。

等到宋小军洗干净身上的泥，也回来换上新衣裳，这身衣裳也十分合身。

眼看着哥哥姐姐都有新衣裳，做为弟弟的宋小全忍不住扁了扁嘴。李文竹赶紧说道：“哎呀小全，本来小姨也想给你买的，可是人家店里没有你这么大的孩子穿的，明天有了，我就给你买，好不好？”

宋小全听到这个解释，心里好受许多，连连点头，“好。”

李如慧忙说道：“行了，你已经够破费了，他哥穿完给他穿，小孩子长得快，穿什么新衣裳。”

李文竹笑了笑，又接着逗小全玩。

李如慧陪他说了一会儿话，就赶紧去做饭。原来，他们四户人家只有一间厨房，做饭要轮流着做。李文竹叹息一声，还真是不方便。

李文竹本想跟过去帮忙，李如慧赶紧摆手说：“不用不用，厨房也不大，说不定还有别人呐，人多了转不开身，你就在屋里坐着吧，饭菜一会儿就好。”

李如慧说着从篮子里切下一块肉，又从坛里拿出几个鸡蛋，又让秀儿把面拿过去。

姐姐去做饭后，李文竹一边逗小全玩，一边打量着这两间屋子，屋子用竹篾和帘子隔成三间，两边住人，东边住的是姐姐和姐夫，西边住的是三个孩子，中间用来做客厅。客厅里靠墙摆了一张长条供桌，中间放了一张吃饭的桌子，几条长凳。东西不多，但因为地方小，看上去挺局促的。

李文竹一边跟宋小全翻花绳一边等着姐姐。过了一会儿，宋秀儿端着一盘菜进来了。李文竹赶紧上前接着。

很快地，菜一盘盘地上来，豆角炒肉、炒茄子、凉拌黄瓜、木耳炒鸡蛋，主食是葱花鸡蛋饼。宋秀儿还说，锅里还有一个骨头汤，还得再炖会儿。

宋秀儿看看屋外没人，就小声跟李文竹说道：“我三婶真馋，我娘做饭，她就在那儿看着不走，东打听西打听的，还硬要帮忙，我娘不得不分给她一点菜。”

就在这时，李文竹听到院子里李如慧的声音：“娘，您跟爹今天就别做饭了，我妹子割了肉，一会儿我给你们端过去啊。”

宋老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秀儿娘，不用了，你们吃吧，我跟你爹随便对付几口剩饭就行。”

李如慧道：“哪能呀，我这就做好了。”

宋秀儿撇撇嘴，小声说道：“别听我奶说得好听，要是我娘真不给她端菜，她肯定又要找茬。”

李文竹感叹道，自家姐姐果然日子不好过。这一家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又过了一会儿，饭终于全做好了。李如慧端着一罐骨头汤进了堂屋。

大家各自就坐，准备吃饭，宋小军和宋小全早就等不及了。

李文竹问道：“姐夫不回来吃饭吗？”

李如慧道：“他晚上才回来呢。咱们吃饭吧。”

宋小全吞咽了一下口水，奶声奶气地说道：“娘，我要吃肉肉。”

李如慧笑着骂道：“行，给你吃，瞧你那馋样儿，就跟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宋小军接过话道：“娘，我们家本来就好久没吃过肉了。”

旁边的宋秀儿忍不住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宋小军疼得直龇牙。

李文竹笑着给每个孩子夹了一块肉，说道：“好好吃，今天吃个够。”

这顿饭大家吃得十分高兴，尤其是三个孩子，宋小全因为吃得太撑，直接滚到娘亲怀里叫揉小肚肚。

吃过饭后不久，雨停了，天也放晴了。

李如慧说道：“天晴了，明天又可以出摊了。”

李文竹却想着，天气越来越冷了，她们这样出摊也出不久了，该去找间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