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最后一天，梁宽中午换班吃饭，正好赶上拉柴油的油罐车过来加油。

这个业务以前是总务组长曹伟的专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姜队长找了个理由，插了一杠子进来。

每次来了柴油，曹伟看到姜队长站在边上总是心里不爽，不过明面上两位领导还是没有交恶。毕竟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喝汤的人，哪怕彼此心中有怨言，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背后当小人，面对面当哥们儿。

梁宽在对讲机里通知了姜队长，不凑巧的是姜队长可能是刚端上饭碗，要是这个时间点赶过来的话，就着柴油的气味，饭菜绝对是难以下咽的。于是，姜队长让梁宽先顶一会，他吃完了就过来。

曹伟在记录本上抄好了起始的油表数据后，司机接好管道，启动油罐车，随着“哧”的一声响，柴油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厂区内的储油罐流去。

“你们这个姜队长啊......”曹伟的话只说到一半，那个头却摆得似个“拨浪鼓”一样，他是话里有话。

“姜队长很负责，他监督的目的，是担心卖柴油的老板缺斤少两。”梁宽知道曹伟的另一层意思，他不能明说，只能慢慢引出曹伟想要表达的内容。

“负责？”曹伟低头扶了一下眼镜，“听到这两个字，我感动到差一点想哭。哼，说出来你可别告诉别人。”

“你放心，我的人品有保障，有些话我宁愿它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去的。”

“姜培超你以为他是负责，狗屁呢！他是为了捞油水，你看飞扬厂什么地方没有他的身影，后面的工地、垃圾堆、仓库，甚至清洁工们休息的地方。对了，你知道为什么他去检查清洁工们休息的地方吗？”

“为什么呀？”

“他怕清洁工把厂里的东西，私自拿出去卖了。”

“清洁工出去不是要经过02岗吗？”梁宽不解。

“这叫做贼喊捉贼！”曹伟一脸严肃，“自己手脚不干净，还净想着别人的手脚也不干净。什么思想觉悟吗，连小学生都不如。”

梁宽咽了几口口水，这特么总务组长曹伟对姜队长是有着多大的怨恨啊！看他俩平日里还勾肩搭背聊得火热，怎么背后竟然狠捅刀子呢！

“喝水喝水，还好我多买了两瓶王老吉。”送油的司机从驾驶室里提出一袋饮料来。

“谢谢了，不客气。”梁宽摆手礼貌地拒绝。

“这是......”司机蒙圈了，在他的印象中，穿着保安服的人是不应该这样的。

“他是提上来没多久的保安班长。”曹伟一边给司机作着解释，一边从袋子里拿了一瓶王老吉出来，“拿着喝，不喝白不喝，喝了不白喝，哈哈哈......”

梁宽还在犹豫到底是拿，还是不拿。

“拿着吧，别特么的装清高了，你们那个姜队长每次都嫌一瓶不够，起码两瓶王老吉起步。”司机开了一瓶王老吉，自个先喝上了。

“啪”的两声响，曹伟直接开了两瓶，他递给梁宽一瓶：“不给我曹伟面子是不是？你不喝，就是表示不相信我曹伟说的话。”

“喝，怎么不喝，不喝白不喝，哈哈哈......”梁宽接过王老吉一饮而尽。

什么为厂里着想，对厂里负责，这些姜队长曾经标榜的做人准则和做事原则，今天再一次双双塌陷。

梁宽把王老吉的空瓶子扔到一边，跟着上去狠狠一脚将它踢出几十米开外。

“梁宽吃饭去吧，我来。”姜队长擦着嘴巴，匆匆赶来。

“队长，接着。”司机将一瓶王老吉甩向姜队长。

“嘿，刚吃完饭就有喝的啦，谢谢，以后不能这样搞了。”姜队长作出吃惊的样子，他是做给梁宽看的，这说明《厚黑学》他已经入心入脑，运用自如了。

梁宽回头瞥见曹伟又和姜队长窃窃思语地说着些什么。做人其实不是一般的累，人前说人话，人后还得说鬼话。明明十多分钟前，曹伟还埋怨着姜队长，恨不得在家里扎个小布人，天天用针尖狠狠插，可一转眼工夫，俩人又好的似铁哥们一般。

梁宽是不懂加油里面的“猫腻”。

飞扬厂每个月基本上要加两次柴油，以前是由总务组长曹伟具体一条龙负责，说白了他一个人吃独食。每加一次油，他要拿三百块的回扣，等于一个月下来，光这一项的回扣，他就吃了六百块。后来，管理部汪经理安排姜队长作监督，这等于是对他吃回扣这事起了疑心，自然而然的他操作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怎么办呢？只有输送糖衣炮弹。在两百块钱利益的驱使下，姜队长顺理成章沦陷了。

曹伟没料到姜队长比他更无耻，尝到了甜头，姜队长变相的要求送油的给他买水喝，一开始是买一瓶，后来是两瓶、三瓶都出现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说得一点也没错。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送油的人跟曹伟反映，说能不能让这个姜队长少要点，本来都给了回扣了，怎么还像个“周扒皮”一样的，雁过拔毛，麻雀过去也恨不得拔出一根毛来。

曹伟说是说了，可姜队长压根不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外甥打灯笼—照旧。

再说了，他们俩人属于是典型的“五十步笑一百步”，两个人都有问题。曹伟当个总务组长没少捞钱，姜队长作为“后起之秀”，也是在奋起直追，而且依目前这个速度，他将很快把曹伟甩在身后。

以前食堂的采购是曹伟，从去年开始变成了王铁志的未婚妻王淑芬，丢掉了这块大肥肉，让曹伟心疼了好久；柴油这块，又被姜队长不声不响地分了一杯羹；还有服装，保安队这块现在也分了出去，居然被总经办的龙主任给生生抢了去。

看着手里的优质资源一个个被肢解、被瓜分，曹伟心如刀绞，这流失的都是白花花的钞票啊！

幸好，他现在还管着部分采购，比如办公用品、清洁用品、车间人员的服装、水、电、气等等，现在每个月不说工资，光这些地方他拿到的回扣，就远远不止一千块，他在梁宽面前抱怨，并不是把梁宽当作好朋友，只是心中一时气愤难平，找了个就近宣泄口，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