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存折上仅剩的几块钱,沈青霞犯了难,她这辈子几乎没有和屠何钊吵过架,因为屠何钊是一根筋儿,如果天天吵架那这个家就没法过了,但此刻真有一种拽着屠何钊耳朵使劲儿伺候他一顿的冲动。
真是出息了!
忍无可忍的,沈青霞拿着擀面杖气势汹汹地来到起居室,“好啊,老屠,你解释一下我们是喝西北风呢还是喝西北风呢?”另一只手将存折甩到屠何钊的脸上。
“老婆我错了!哎呦!老婆我错了呀!”
“就是因为错了才敲你!”沈青霞敲了一下后就不忍再敲了。
屠何钊半坐在床上,赤着上身,仰着脸,脸庞很沧桑,眉头全是岁月的刻痕。甚至由日光晒地皮肤发黑,眼睛晶亮像是黑宝石。
两人默默看着彼此,沈青霞先开口,想了想说:“儿子跟你学的好,也学成个闷葫芦,三脚踹不出个屁来。”
屠何钊呵呵傻笑,也不接话。
沈青霞目光上扬,从丈夫的身上往窗外看,她忍不住想落泪。屠何钊并不是个闷葫芦,起码他少年时代不是个闷葫芦,一个风度翩翩的高干子弟,很会讨女生欢心,长的帅,人聪明,能讲笑话,全校就数他全拥后簇冠盖京华。
只可惜是个养子。
“好好的副团不干,非得回来,回来吃风呢?”换了个话题,沈青霞埋怨道。
“想你了,就回来了。”屠何钊淡淡道。他憨厚地笑了笑,“还打不打了,打的话我肉绷地紧些,不碍事。”
“打死你!”沈青霞恨恨地咬牙,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沿。
“以后不要问我转业的事,如果这辈子还有机会,你陪我去上柱香就是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屠何钊平静地说,至于他心底是否平静,便不得而知了。
沈青霞知道丈夫是主动转业的,他不是在部队里待不下去,也不是有人给他使绊子,老屠人缘好,亲自己的兵,领导也赏识,一切都好。反正就是他突然回来了,是一切都不好的开端。
回来的时候花了好些钱,几乎家里这些年攒地所有钱都没了,那时候儿子到了考学的关键时期,却因为荒谬地负担不起学费,硬生生没有去报市一高,她这个当妈那个恼啊。
“我这辈子能在这里扎根,我觉得已经不错了。”将妻子搂在怀里,屠何钊闭上眼,说。“现在已经很好了。”
沈青霞不知道屠何钊在转业前经历了什么,屠何钊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她也不会非要问。一如她在过去这些年,扮演安静地默默为家庭付出的妻子的角色。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你。儿子我倒不觉得什么……”
沈青霞第一个不服,“上白泥一中,差点把儿子毁了,你不觉有啥……”她伸手去掐丈夫腰间的肉。
屠何钊没动,咧了咧牙,“这就是我的决定,我现在也不后悔。小学他在东州上,过的太安稳了,什么好条件都给他,初中懂事了就让他去白泥一中上。我看了看,整个东海数一数二差的初中有白泥一中。我小时候没吃苦,到了部队才知道男人成长如果不吃苦,那始终无法成为真正的男人。就好比好刀淬炼,过不了这一关烧地再红也不顶用。白泥一中的苦他吃了,挺过来,以后再什么苦他都能吃。我再往后说,男人一生肯定要波涛起伏,要是将来儿子遇到了大挫折,怎么办?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教育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能做的只是把儿子放到环境中,让他物竞天择。虽然我对不起这个家,但我对自己的选择从来问心无愧。所以说,我只感觉这辈子对不起你,我当初就不该娶你,不然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这么多苦。”
“别说了。”沈青霞捂着屠何钊的嘴,脑袋靠在屠何钊的胸膛上,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很安心。
“你能娶我,我很高兴。”
在过去风雨飘摇的年月中,除了结婚生子,并无大事。岁月不甚安稳,时光寥寥静好。但已经不错了,人生求的越多,失望也会越多,在当年,沈青霞已经将自己的标准定到尘埃里,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一样买,感觉就像是儿子初去白泥一中犯的难,好在一切不如意都慢慢磨平,如今她烧的菜丈夫儿子都爱吃。因为所求不多,所以得到一点点的满足她都会更加满足。
外面风呼呼地紧,丈夫的胸膛却暖地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