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蒙古的大地上,坐落在北方的这个小村庄冬天虽比不上东北三省冷,可风刮在脸上脸疼,刮在手上手疼。7岁的我头上戴着母亲给我织的粉毛线帽子,胳膊肘上挎着个小箩筐,正往家门口南边的田野里去。
小时候的我特别勤快,总爱提着个小箩筐到门前捡柴火棍棍。小孩子心思单纯,再冷的天一会儿就不感觉到冷了。天灰派派的,我一个人也不怕,白天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晚上怕毛豆家那三只嘶吼的黑猫,尤其那只黑狼猫那么大感觉怪怪的。
当我捡满箩筐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邻居的婶子在绕着南墙追着一只母鸡,逮住后一只手把鸡翅膀抓牢,另一只手开始打鸡,边打边骂“再让你跑到外面下蛋去,谁让你跑了,嗯?再跑,再跑不了?跑、跑、跑、”啪啪啪连环掌把鸡头打的嘣嘣直响,鸡呱呱直叫唤,“吃的时候你回来了,下蛋了你跑到人家鸡窝里去了,打不改的个东西,今儿就杀的吃了你,要你做啥了。”说完拎着鸡往回走。
听她说杀鸡,我忽然也感觉想吃鸡肉了,家里好久都没有吃过鸡肉了,只是来了亲戚后,母亲才把不肯下蛋的鸡逮一个杀了来招待亲戚,亲戚也只限于最近的姥爷姨姨姑姑之类的人,其他人来了哪舍得吃这招待他们。大不过烙两张油烙饼炒鸡蛋,那个时候这也算不错的饭菜了。
回到家里我把箩筐里的柴火倒下,把箩筐放在外面,乘母亲还没注意到我就从大门上出去了。转身来到了要杀鸡吃肉的婶子家。进了门,看见她已经把鸡放在开水盆里正麻利的拔毛,热气腾腾,感觉她家里味道挺香的。那只我看见可恨的黑狼猫卧在她家炕里头,不过正埋头睡觉呢。她家二儿子就叫毛豆,比我小两岁,平时出去玩时也老让我打哭。这时正爬在炕沿边上津津有味的看他妈干活,我也是过来看的,吃不上鸡肉,看看还不行嘛!
这时就看婶子已经把鸡开膛破肚了,并且说“看,明天还有一颗蛋了,离屁股门门不远了,这又不道给谁家下去。”我们两个小孩跟着看过去,见鸡肚里冒着热气,是有一颗大点的软黄色蛋,后面还有好多小黄颗粒,我知道那也是鸡蛋。
这时就听她家二儿子,五岁的毛豆来了一句“妈,哪如你先不要杀它,等我爸过几个月躺在炕上动不了的时候再杀它也不迟哇。”
农村妇女们本来都没文化,平时就爱信这些这个大仙那个大仙的,猛的一听孩子这样说吓的尖麻吱辣的就喊骂她家孩子“说甚了你个防主货,你是不是想死了,不想活了瞎说,嗯?是不是想找打了?”吓的毛豆一机灵爬起就往炕里面跑,我看见那只黑猫抬了抬头。她妈扔下鸡就去里屋给观音菩萨上香去了。起初还听见念叨“观音菩萨你保佑哇,娃娃小了甚也不懂瞎说了……”后来关住了门就听不见了。
我在这屋悄悄的问毛豆:“谁给你说了你爸病呀?”
他回答我“我那天一下看见了我爸头上流了一滩血,躺在这了。”说完他用手拍了拍他家土炕的中间。那一刻我的脑海里也出现了他爸双手捂着头,血直往下流的情景。
都是孩子,过后也都忘了说过什么话的。或许只有他家大人心里有点阴影可能吧。
转眼来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小草发芽,柳树泛青。我相跟着大我四岁的堂姐还有村里的其他孩子们一边玩耍一边来到了村北头的杨树林里捡枯木枝。正当我们捡好一捆小树枝准备搭在肩头回家时,听到树林里头传来吼叫的吵骂声,再听就是两个男人的声音,越骂越狂,感觉就要动手了。忽然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再过一会儿就看见毛豆他爸双手捂着头,血流满面走过来,后面跟着的是村里的老王,手里拿着一把能铲树枝的羊铲子。
那一刻重复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一模一样。
他俩前面走,我们几个孩子在后面紧张的跟着,进了村时一些大人们也看见了赶紧搀扶着已经有点晕眩眩的毛豆爸了。到了家时默不出声的老王和惊慌失措的毛豆妈扶着丈夫上了炕,让他躺下来。孩子们都在外面,此时我就感觉我和毛豆像两个世外高人一样不经意间互相看了一眼。毛豆的衣服上还有刚才尽兴玩好了的痕迹:满裤腿都是土,胸脯上面也是土渍斑斑。他的玩伴手里提着葵花杆也站在门口迟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然后“嗖”的一下跑了。我就知道他是回去急切的告诉他妈去了。我的手里提着几根树枝,不知什么时候一捆变成半捆捆了。
大人们都在乱糟糟的忙着,就听见老王献殷勤的说:“赶紧叫车,我回去拿钱,不要怕,没事有我了。”
毛豆站在外边,用眼瞟了一眼老王,淡淡的说“紧点想死了。”无意中我转头看见那只黑狼猫在墙上卧着。
世界上玩的最欢快的永远是孩子们。
老王花了一笔钱把事私了了。都是一个村里的,谁也有错不能怪一个人。毛豆爸养伤在家躺着,毛豆妈和娘家人帮着她照顾地里的庄稼。毛豆继续忘乎所以地玩着,甚至和几个孩子还在老王家的院里逮小羊羔子玩。
一晃夏天到了。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在村庄里肆虐那是常有的事儿。老王是个勤快人,雨停后,怕他的羊饿着,就赶紧邀出去到村西北面的一块盐碱滩地的周围放去。盐碱地是一块被人们放弃的地,连草都不长。白磷磷的小碱片七零八碎的铺在地上。小孩子们拿手捏起一片放在嘴里尝尝,咸的。地的中间栽着一根高压线杆子,一般人也不去那东西跟前。看见羊低头吃着草,老王掏出烟袋来抽了一锅烟,脚下的地面太湿了,他心想往另一处地方挪挪。刚走了几步远“啪嚓”一声老王一头栽倒在地,身上冒了一股烟不动了。
等到村里人发现后,老王一只脚早被高压线烧焦了。人们发现狂风暴雨把高压线刮断了,正巧断的那跟线被老王踩到了。
谁知道是不是我说出去毛豆的事儿的,我也不记得,反正大人们后来都不让孩子们跟毛豆玩了。可我心里总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毛豆家的那三只黑大猫,就象是很不一般一样,尤其那只大狼猫总感觉猫眼精灵古怪,是猫又不象猫,很神秘的。再后来大白天看见它我都怕,晚上听见它们叫唤更怕了。
后来毛豆家搬走了,搬到60里以外的他姥姥村里去了。再后来听说毛豆他爸死了。就是因为老王铲了他离太阳穴就差一张纸的厚度,那次没死已经侥幸了,这次是后遗症留下的头疼病根,脑出血死了。
毛豆家搬走时并没有带走他的几只猫,刚开始还能偶尔看见它们,后来不知道是被人打死了,因为它们夜晚常常嚎叫的声音过大也常欺负别人家的猫,村里也有讲究的严厉的老人;还是自己消失了,反正再没见过。
听大人们说毛豆长大了,在他姥姥村里也没听人说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儿,很平常的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