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凉夜,静如止水,唯有几点寒星闪烁着清泠的光。
温初酒靠着浅碧色绣紫牡丹的软枕,蹙着眉,叹道,“还以为陛下会留在馨芳斋陪着贤妃,没想到这样的深夜了,他竟还去了碧鸯宫。”
婉心抬手,小心翼翼地卸下温初酒发髻上的赤金花钿,便道,“贤妃娘娘病着,那高才人不是身上也不好么?陛下此刻过去,大抵也是为了探病吧。“
温初酒又唉了一声,道,“他总有他的打算,我未必就能猜到。”
婉心卸下温初酒发髻上的赤金花钿,又抽出那支赤金衔红宝石凤钗,一匹青丝泻下,披在温初酒瘦削的肩上。温初酒抬手将额前的落发拢在耳后,眼光掠过婉心手上的那支赤金衔红宝石凤钗,便伸手取了过来,只将步摇托在掌心,仔仔细细地看着。
婉心便道,“这支步摇,是简司珍亲手做的,十分别致精巧。这位简司珍倒是会取巧,一边给陛下做了朵银嵌紫晶的珠花送给傅昭仪,另一边,立时给皇后娘娘送了这赤金衔红宝石的凤钗来,她当真想左右逢源啊。”
温初酒闻言,却道,“简司珍心灵手巧不假,但很多时候,也不过是听差办事罢了。”
婉心点点头,又道,“可不是么。陛下的心里,想的到底还是皇后娘娘呢。虽特地吩咐简司珍做了那朵银嵌紫晶的珠花,却还是没忘了给皇后娘娘一笔赏赐。除了这支步摇,陛下还送了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过来,譬如那翡翠九连环,花梨孔明锁,还有……”
温初酒摆摆手,道,“这些小玩意儿哪里是给我玩的,不过是等着我腹中的孩儿出来玩罢了。”
婉心便笑道,“皇后娘娘到底还是吃醋了呢。”
温初酒被人看穿了心事,便有些羞涩,遂将手中的步摇递给婉心,又道,“本宫乏了。”
婉心便轻手轻脚地扶着温初酒躺下,给温初酒盖好软绵绵的锦被,待温初酒沉沉入眠,她才缓步退出寝殿外去。
慧心见婉心出来,便立时迎了上去,握住婉心的手腕,道,“皇后娘娘可是睡下了?“
婉心点点头,道,“是啊,刚刚睡下不久。这又是怎么了,瞧你这脸色慌里慌张的。“
慧心便趴在婉心的耳畔,低声道,“这陛下不是刚刚才去了碧鸯宫么,听说馨芳斋那边便不好了。贤妃娘娘睡了一会儿,这心悸又犯了,念荇去了碧鸯宫求见傅昭仪,想请陛下过去馨芳斋瞧瞧,人家傅昭仪拿着协理六宫之权,硬是说陛下安歇了,拦着念荇不让进碧鸯宫去。这念荇一着急,就想着只能来咱们凤仪宫求了。“
婉心闻言,蹙了蹙眉,道,“可咱们皇后娘娘还怀着身孕呢,这样的深夜,不让皇后娘娘好好安置,又折腾着起来,怕对皇嗣不好啊。“
慧心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就一直没赶进去通报。可是,这会子不但是念荇等在外头了,念藻也过来了,两人都在咱们凤仪宫门前跪着呢。“
婉心叹了口气,为难道,“倘若今夜贤妃娘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咱们没通报,便是咱们的罪过了。可是,眼下皇后娘娘才刚刚入眠,这可怎么是好呢?“
婉心和慧心正踌躇着,里间却忽然传来温初酒起身的动静。婉心便立时推门而入,见温初酒已然起身,抬眸望着婉心,道,“怎么了?贤妃那里不好了么?”
婉心也不隐瞒,便道,“是啊,贤妃心悸犯了,这会子想见陛下,可陛下还在碧鸯宫,傅昭仪又不许人进去,奴才们没有主意,正犯愁呢。”
温初酒闻言,便从榻上起来,婉心赶忙上前扶住她,又拿了件披肩给她披上。
温初酒便道,“那我去馨芳斋看看吧。”
婉心劝道,“皇后娘娘可要担心着自己的身子,这样晚了,还过去馨芳斋么?何况,贤妃娘娘病着呢,怕那馨芳斋里也有病气,奴才觉得娘娘过去,似乎不大好吧。”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终究是已经知道贤妃不好了,我若不过去,我也难以心安。”温初酒说着,便已然缓步步出了门去,又道,“总归贤妃的病也不是过人的病,不必太过忧心了。”
婉心拗不过温初酒,只得命人备轿。
温初酒坐在软娇子里,摇摇晃晃地到了馨芳斋。她下了轿子,只见馨芳斋里一片通明,且药气氤氲。温初酒抬手摸了摸鼻尖,便举步往里走去。
里间,杜暄妍歪歪地靠在榻上,额角发间都会绵密的汗珠,虚弱得无法动弹。她见温初酒过来,便强撑着一口气,道,“怎么敢劳烦皇后娘娘亲自过来呢,您还怀着身子,臣妾真是惭愧。”
念萍早已搬了张软垫椅子靠在床边放着,温初酒便扶着婉心,落了座。
温初酒望着杜暄妍苍白的脸色,发紫的双唇,心中怜悯,便握着杜暄妍的手,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且不必在意这些。”温初酒说着,又转过脸来,问念萍道,“请太医过来给贤妃瞧过了么?”
念萍毕恭毕敬地应道,“三位太医都来过了,也开了药,奴才刚刚服侍贤妃娘娘喝下了。”
温初酒闻言,点了点头,杜暄妍却先道,“其实,看不看太医都已经不紧要了。臣妾知道自己的病,未必就能熬得过今年去的。”
温初酒心中哀戚,却仍旧强撑着笑意,道,“贤妃莫要多想了,这太医还能给你开药,就说明你的病还是有药可医。既然是有药可医的病,又会严重到哪里去。你按时按量将药服了下去,不用过多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杜暄妍摇摇头,道,“皇后娘娘不必安慰臣妾,对于生死,臣妾其实早就看开了。只是臣妾自知时日无多,便想在这无多的时日里,多陪陪陛下。又或者说,是让陛下多陪陪臣妾吧,那么臣妾就算果真去了,也是无憾了。”
温初酒听到此处,不禁红了眼眶,又道,“你别说这样的话,你想陪着陛下,或让陛下陪着你,总归你得好好喝药,好好地将身子养好。那么,来日方长,你与陛下才真能时时相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