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失的证据我会一一亲手找出来,我会亲手还我父母一个真相。”
“被掩盖的、肮脏的我都会亲手一一揭露。”
粗重的呼吸声充斥安静的车厢,韩晋抿紧了唇却依然无法扼制胸膛的颤动,无法扼制呼吸的急窜,更无法扼制内心的荒凉。
该有多肮脏该有多邪恶,才会将一个纯真喜乐的人拉向黑暗,并向黑暗开战?
韩晋猛地拽住韩星童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的肩膀上,肩颈相交用力地抱住堂弟,咬紧了后牙槽才开腔,
“你我是兄弟,一辈子是兄弟。”
如腥臭的血液漫过全身,韩晋从未料想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得无法开腔诉说兄弟情。
“椰风娱乐我想交给你。”
“当初创办椰风娱乐的初衷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交给你。”
“椰风娱乐正在筹备上市。”
韩晋紧闭上眼,悲伤在胸腔乱撞,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送给韩星童,能让他心里的悲痛减轻半分。
滚烫的热滑落在肩膀,韩星童握紧了双拳,无法做到与韩晋回抱,用力地合上眼,逼迫自己将过去的种种温情从脑海剔除。
“不必了。”
“该属于我的,有朝一日我会亲手拿回来。”
拿掉他父母的命掠夺的所有一切,他终将会挥刀披荆斩棘夺回来。
“星童!”
咬紧了牙,韩晋想呵斥,却无法肆意呵斥。
在安静的夜里,撕毁了所有的伪装,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所有的温情都该戛然而止了。
韩星童用力地掰下韩晋拥抱住自己的大手,将他推开,弯腰朝自己这边推开了车门。
半夜的寒风吹过,冻得他浑身颤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依然朝酒吧而去。
见韩星童下了车,邹源愣怔了几秒,想去追又望向车内,最终选择了上车。
启动车子在寂静的街道横穿马路,邹源透过车内镜看见了捂住双眼的韩晋,隐隐地还窥听到一丝丝压抑的呜咽声。
这是第一次,邹源看见韩晋垂泪。
年二十九,晴。
大街小巷敲锣打鼓,明日便是人人期待的除夕,外出的游子正不远千里奔赴家中,期待一家团圆。
而韩家大宅内也开始了张灯结彩,开始装扮庭院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这一年,韩家的对联是街上买的,韩江本该拿笔墨的大手正拿着枯枝在庭院翻泥土。
韩家上下忙碌地装扮庭院置办年货,唯独魏小聪和韩晋闲逸地一人一杯热茶在阳台感受空气中的寒冷和萧索。
魏小聪想起了原本置办的年货,此刻那些本该代表着喜庆和热闹的年货正孤零零地在狮子山庄压箱底,那个家空旷毫无人烟。
周秀芬操持一个家过年很是忙碌,该买的该齐备的
都一一记录下让管家去添置,有些需要她亲自购置的,她来来回回也跑了几趟,唯一让她气难平的是购置的年货足足比往年少了一半,不管是该送礼的还是该还礼的都比往年添置少一半。
人情冷暖,在年关最能体现。
一夜寒风呼啸,除夕如约而至,阳光却躲到了云层里,堪堪只剩阴冷。
魏小聪早早为魏娃娃冲了澡,换上一袭喜庆的唐装小裙子,不算浓密并略微有些短的头发被她扎成两束竖在脑门上,活脱脱的两根wifi信号线。
小孩换上新衣服便有了新年的欢乐,一蹦一跳地跳到了韩江面前,笑嘻嘻地吧唧在他脸上亲了口。
“爷爷,你穿的是红色,娃娃穿的也是红色。”
周秀芬给韩江也洗过澡换上了迎新年的新衣裳,是比往年还要耀眼的红色唐装,寓意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健健康康,驱赶霉运。
韩江抓着把糖正一个个往嘴里塞,见魏娃娃过来,竟主动伸手送了她一颗,祖孙两人摇头晃脑地在沙发上一同吃糖。
魏娃娃见了抹了下眼角,拿出手机拍下祖孙两人笑嘻嘻吃糖的单纯小快乐,配文“猪事顺利,平安喜乐。”发了朋友圈。
新的一年是猪年,魏小聪愿想是凡事顺利,平安喜乐。
魏小聪叮嘱佣人看好吃糖的俩人转身折回房间,见韩晋还坐在单人沙发上,英俊的五官隐匿在阴暗的光线里。
“冲澡换上新衣服了吗?”
魏小聪按亮房间灯,一边朝韩晋走去,走近了她才发现韩晋骨节分明的长指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而他面前的烟灰缸歪歪斜斜地摁灭了好几支抽完的烟蒂。
“怎么抽烟了?”
备孕后她将他的香烟都搜刮了出来,连书房里藏得隐秘的都统统清除掉了,而他也似没了烟瘾般地闭口不谈,更别说在房间堂而皇之抽烟了。
半晌,韩晋才将手里还没点燃的香烟折断扔进烟灰缸里,声音微微沙哑,
“星童不回来吃年夜饭了。”
韩晋咽下了邹源原话里的后半句,“二少带着饭菜到他父母的墓地吃年夜饭了。”
韩晋不知道此刻的墓地是何等的荒凉和阴沉,但他却像越过千里感受到了韩星童的钝痛。
在人人团圆的除夕夜,他孤身一人在他双亲的埋身之处悲痛地度过万家团圆欢乐的喜庆时节,何其悲凉。
魏小聪顿了顿,“嗯”了声,问,
“还是我给他打个电话,再劝劝他。”
魏小聪折回床头,想拿电话打给韩星童,浮现最初自己一人到国外举目无亲一人过节的孤寂和悲凉,此刻对韩星童可谓感同身受。
摆摆手,韩晋站了起来,让魏小聪别打打扰他了。
他选择了抛离别人的热闹,
躲进一个人的悲凉,谁都不该再打扰他了。
韩晋进了浴室,衣服还未脱便扭开花洒,任热水冲刷而下,淌过头顶蔓延至额头眼睛脸颊,最终有些流进口腔,口腔竟有丝丝的咸。
悲伤偶尔无法分享,也无法诉说,任凭心胸多宽广的人,在悲愤和苦痛面前,也只能低头独自品尝那份咸。
傍晚,远处偶尔响起轰隆隆的鞭炮和烟花绽放的声响,是郊外正在喜庆地迎接除夕。
韩江依然坐在主位,周秀芬坐在他的左侧,韩晋坐在他的右侧,而韩晋的身侧依次是魏小聪、魏娃娃,韩家的年夜饭无声地开始了。
韩江手脚不协调,抓筷子也并不能完全抓稳,用餐时常将饭菜掉落,周秀芬这晚给他换成了儿童用的勺子,让他像刚学会吃饭的小孩般自己挖着吃。
“吃慢点。”
“这鱼新鲜,多吃点鱼肉。”
周秀芬没吃几口,一直在给韩江布菜,鱼挑没有骨肉给他夹去,青菜用一把剪子剪成小小一段段,红烧肉也剪成小小一块块,眸光尽是深情地凝视着他用餐。
韩晋嘴嚼着白饭,侧耳听着身侧韩江的动静,也留意着周秀芬对父亲的体贴,心底却荒漠没有丝毫的感动,甚至觉得讽刺。
魏小聪也细致地给魏娃娃布菜,见周秀芬如此细致地照顾韩江,反倒在心底颇有感动,夫妻相守几十年,或许最终深情都幻化在日常的照料里了。
“妈,这个家缺了什么你知道吗?”
口中饭菜乏味,韩晋渐渐地放下了筷子,终于开腔淡淡地问,
“我们的家缺谁,你看不见吗?”
椭圆形的餐桌,从坐满渐渐地日渐稀疏,那种温暖的烟火气息也消失殆尽。
周秀芬抽了张纸巾正在给韩江擦拭嘴巴,抬头望向韩晋,明显地窥见他紧抿的唇角。
“缺谁了?不缺谁。”
周秀芬说完,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鲜甜可口。
“除夕夜,都说是团圆夜,都该一家人团聚享受一家人齐整的欢乐。”
“我们确实安坐在温暖的室内享受着美食,但你说不缺谁?这些年来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星童呢?”
“你知道他此刻在哪里怎样度过他的除夕团圆夜吗?”
咬住牙,韩晋再一次感受到胸腔的钝痛,为韩星童,也为眼前这个家,韩江倒下了,这个家好像也摇摇欲坠,要散了。
魏小聪伸手摁了摁他的手腕,本是想劝他别在餐桌上惹周秀芬生气,却在听见他的下一句时,震惊得松开了手。
“深山野林寒风呼啸,伸手不见五指,星童一个人在他父母的墓地过除夕。”
同样震惊得周秀芬猛地抬头扬起一张端庄的脸,她万万没料到韩星童会选择如此的方式祭奠他的感情
。
“你说这个家不缺人?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是如此冷血的人,我的母亲。”
他自认阅人无数,也几乎能精准地辨别是人是鬼,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一直在身边的母亲居然是如此冷血的人。
“以往的年三十,我们兄弟围绕在你们两位身侧,他每每精心备好礼物,讨你们欢心,让你们开开心心过年。”
“呵,你也会给他准备新年衣服,让他穿了精精神神,总说让他新的一年万事随心。”
“我爸每每看了,都乐呵呵。”
“今晚,我爸依然坐在这里,你却完全将星童抛弃了。”
周秀芬缓过气来,重新抓紧了筷子,见儿子字字珠玑,彷如一把长剑直指心脏,让她难堪也让她愤怒。
“树大分枝,人大不中留,该离开的人不是我抛弃的。”
“我对他的好是念着你爸对他的情分,已经你爸已经不谙世事,撇开和你们的关系,我与他,有何关系?”
周秀芬语调越发地淡漠,将事情说开了,她也不藏着也不掖着了,说她无情也罢了,冷漠也罢了。
事实上周秀芬也没料到韩星童会缺席除夕夜,她之前还惴惴不安以为他会在饭桌上闹出什么幺蛾子。
“好一个树大分枝。”
“好一个与你何关。”
冷笑了几声,韩晋推开碗筷,抬步离开了饭桌。
魏小聪抓进筷子,双手僵硬,整个脑袋像要被炸开了般,到底韩星童在韩家是什么状况?她好像坠入了迷雾之中,愈发看不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