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当妈的不称职,是我害了孩子……”
心神不宁的林素梅拉着儿子直愣愣地跑向对面马路,嘴里不断念叨着,猛地心脏紧缩,扭头,一部蓝色车身的货车急速地朝他们开来。
“找到了,我给柳雅彤打电话。”
魏小伟一边随着母亲奔跑,一边低头搜寻柳雅彤的电话,在电话接通的瞬间猛地随母亲顿住了脚步,猛地回头,刺眼的车灯让他瞳孔扩大,双脚如灌了水泥般地无法挪动。
“儿子……”
林素梅猛地喊了声,伸手想推开魏小伟,“砰”一声响,她倦极的双眼沉沉地闭上了。
地是冰冷的,血是灼热的。
冒腾着热气的陷入汩汩如流水,流淌在十字路口。
货车司机瘫坐在驾驶座上,瞪着瘫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猛地降下车窗,猛地了口凉气,才明白这不是梦境。
几分钟后,十字路口的死寂被绵长的鸣笛声打破,交警和救护车并排停靠在路基上,货车司机抱头蹲在一旁,他不过是低头看了眼某音搞笑短视频,抬头见是绿灯便理所当然地踩油门快速通过了。
煞白的灯影下,魏小聪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拍打着抢救室的大门嘶喊着“开门,快开门”,泪水浸湿了整张脸。
这一切都像是梦境,都不是真实的,她甚至想一头撞进墙里,也许撞痛了她就能从噩梦里醒过来了。
她远在象牙村的母亲和弟弟怎么会出现在鹿城?他们又怎么会倒在货车之下?
她无法想象他们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她脑袋糊成一团,无声地呐喊这一定是一个梦,一定是一个噩梦,她要从梦中清醒过来。
“你就是伤者的家属?”
“先把手术同意书签了。”
“女的伤者用身体护住了那个男孩,受到的撞击力度太大了,失血严重,你要有心理准备。”
鼻梁架着黑框眼镜的中年护士拿着手术同意书将魏小聪搀扶进了旁边一间小屋子,语速快而急,不断地敲着签名的空白处,示意她赶紧签字。
笔几乎握不住,魏小聪半蹲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哆嗦着嘴想问他们的具体情况又深吸着气,努力地稳住手签字。
“我求你们,一定要救我的家人。”
望着护士离去的背影,魏小聪浑身软了下来跌坐在地上,呜咽着呐喊。
“老天爷,求你保佑他们平安,就算要以命换命我也愿意,求你……”
天空低矮地压着,薄雾般的乌云盘旋在头顶,连日来的绵绵细雨伴随着急剧的降温,猝然的倒春寒就那样笼罩在鹿城。
两天后,在将晚未晚的傍晚,鹿城第一人民医院。
昏暗的天色压着空无一人的长廊,魏小聪微微弓身脸贴在icu病房的通道
门前,时不时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滴,直至此刻,她依然觉得自己活在梦境之中。
“聪聪。”
清爽的男声伴随着清脆的皮鞋声响,有那么一瞬间,魏小聪惊骇地以为是心中埋藏的声音,急急地抬头,眼中的一簇火苗却在辨清人脸时无声地熄灭了下去。
“我让人熬了点汤,你先喝点。”
手中提着一个黑色保温盒,李哲一身黑色长款羽绒出现在魏小聪眼前,另一手里还有一个白色的购物袋。
“这几天降温,我担心你穿少了,来的路上给你买了件羽绒大衣,你试试。”
默默无言地用手心蹭去脸上的泪痕,魏小聪双眼无神地看了眼李哲转而再次望向通道门的玻璃,她期盼了大半天的医务人员依然没有出现。
“我很好,谢谢,把你的东西带走吧。”
她很好,她能撑住。
这是魏小聪这几天对自己的默念,也是自己的信念。她咬紧了腮帮子与自己较劲,她要撑住,她是他们家的主心骨,她不能倒下。
“过年期间我出国,我也是昨天回来才知道你离婚了。”
李哲没有走,解释了自己此刻才出现的原因,实际上在惊愕她离婚的第一时间他就派人去打听她的消息,只是也费了点时间才知道她一夜之间不仅失婚同时也遭受沉痛的打击。
他只是将保温盒搁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打开购物袋将羽绒大衣拿了出来,往前踏了一步,离魏小聪不过是一步之遥的距离。
“你母亲伤重不治身亡,弟弟脊椎受伤接受了紧急手术,有瘫痪的可能。”
“你是你们家的支柱,你能撑多久?你不把自己照顾好,你能照顾你弟弟?”
猛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李哲探身欺进,将魏小聪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微薄的唇齿之间语调愈发地冰冷无情,
“我让你吃饱穿暖,是要你撑下去,是要你懂你身上的责任。”
“你病了你倒下了你以为还会有人替你照顾你弟弟?你做梦。”
猛地用力,将她推到自己身上,宽大的羽绒服绕过她的后背落在她肩膀上,抬起她的胳膊将她的长臂塞进了衣袖里,惹来魏小聪一阵激烈的挣扎。
“你放开我李哲,你走开,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瞪起眼,眼眸里蓄起了水雾和怒意,魏小聪抬起另外的手臂扬手就要朝他脸颊挥去,却堪堪被拽紧了手腕,疼痛让她脸颊神经跃动。
“你妈死了躺在殡仪馆,你弟弟有瘫痪的可能,就算不瘫痪也还要面对后续治疗,面对复建,你要看着你弟弟一辈子在轮椅上度过?”
“我告诉你魏小聪,你在鹿城已经孤身一人了,我,李哲,是唯一能帮你的人。”
“所以,你
别给我作,要再作你搭上的就是你弟弟的后半辈子。”
李哲盯着魏小聪的双眼,猛地用力,听见她倒抽一口气,原本被拽住的手臂也塞进了羽绒服里,伴随着的是拉链拉上的声响。
眼眶蓄着泪,魏小聪就那样隔着雨花与李哲对视,沉默地放弃了挣扎,任由他给自己穿上了衣服。
“把汤喝掉,你弟弟晚上才能转出普通病房,病房我安排好了。”
收回手,压抑住给她抹泪的冲动,李哲往后退了一步,语调恢复了往日的轻缓,
“你弟弟虽然完成了手术,但后续治疗不能掉以轻心,主刀医生建议等他病情稳定转到国外,国外针对脊椎治疗会有更有效的药物和医术更高明的医生。”
魏小聪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微微地昂起头,咬着唇就那样无声地与他对视,明显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作为君康制药的副总裁,我有资源能将你弟弟送到国外接受更好的治疗。”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下半辈子不需要轮椅。”
“条件是什么?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眼前的李哲是陌生的,魏小聪双手在羽绒口袋里握成拳,按捺住抓住一线希望的激动,冷着声反问。
两人的情分早都被磨灭了,而在绝境中送上希望的陌生人,不求回报早已说不通。
想想也真可笑,向来相信人性美好的她,居然在短短时间内颠覆了所有的信仰,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学会了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如今她不过是缕孱弱的浮萍,如鱼在案板,风雨与利刀哪儿来她都无从躲避。
眼神微动,李哲有一瞬间的窒息,双手悄然握成拳。
尽管心中有所思,龌蹉地带着企图而来,此刻被抢先开门见山,却莫名难受。
从前仰着头天真地否定世间各种黑暗,否定利益至上的女孩,在这一刻,已经被黑暗掩盖,久远记忆里的女孩不复见了。
“你希望我提什么条件?”
良久,自嘲地笑了声,李哲转过身抬步离开。
他早已经默念好,早已经刻在心里的所谓条件,此刻,他哑然,如箭在弦上,却忽地放松丢弃。
“好好想想我的话,吃饱穿暖照顾好自己才有能力照顾别人,你弟弟的命运如今是握在你手里了。”
盯着李哲远去的背影,不争气的泪水再次淹没了眼眸,魏小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发出丁点儿的声音,她怕李哲回头,怕他窥见自己的软弱和无助,也怕他看穿自己。
可是,如今她还有路可走吗?
正如李哲所言,魏小伟在晚上九点左右才挂着氧气从重症室转到李哲安排好的单人病房,他虚弱地掀开眼皮看了眼焦急的魏小聪又昏睡了过去。
裹紧身上的羽绒服,
魏小聪屈着腿窝在双人沙发上盯着昏睡的魏小伟,他头发被剃光了,额头上缠着纱布,左手也缠着纱布,视线往下,触及被被子盖着的下肢,泪水再次淹没了眼眶,她唯有将脸埋进双膝里。
太疼了,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过是离开了一个男人,结束了一段婚姻关系,不过是自我放纵地关掉了手机,却让最爱她的女人丧生在车轮下,也让她的弟弟遭受生命的威胁。
魏小聪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一家会走到破碎沉痛的地步。
天边泛白,窗外的月亮渐渐隐去,远处的太阳缓缓上升,阳光还没照耀进病房时安静的病房“啪”地响起了声巨响。
“发生什么事?”
坠地的破碎声将蜷缩在椅子上的魏小聪惊得“唰”地站了起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探身想查看魏小伟的情况。
“我……的腿?”
喉咙似灼烧,魏小伟双手揪住床单挣扎着想起来,刺痛从背脊传来,让他再次倒下。
“你别乱动,你别乱动。”
魏小聪急急按住他,急得几乎要吼出来,
“你给我躺下,你不许动,求你别动。”
泪滴急刷刷地坠落,魏小聪甚至没有察觉自己在掉眼泪,只是死死地摁着他的肩膀,就怕他再挣扎着起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