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消毒水的清香,干净但是质感粗糙的棉被,腈纶的睡衣
宋九月还没睁眼,但得益于一年来多次住院的丰富经验,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病房。
唉
不大情愿的睁开眼,宋九月搓了搓眼眶里大坨的眼屎,打了个哈欠,环顾四周。
不大的病房里摆着六张病床,座无虚席,一个个无精打采的病人窝在被子里。有人在和身边的家属交谈,有人在张着死鱼眼看电视,有人在叫护士帮忙接尿
宋九月发现在座各位的一个共同点都跟瘫痪似的躺在床上,尿尿都费劲。
等等,既然跟这群残障人士同住一个病房,那说明我
念及此处,宋九月立刻惊恐的掀开被子。
腿还在,大宝贝也在。
还好还好,男人的资本还在宋九月暂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蜷缩起了双腿。
嗯?我腿呢?
宋九月怔了一下,又掀开被子看了眼
他以为自己的腿蜷缩起来了,但事实上并没有。
宋九月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捏了把自己的大腿。
没感觉。
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宋九月发疯似的,对着自己的腿又拍又掐,指甲都嵌入肉里,却仍旧没有半分痛感。
“大夫!大夫!”宋九月拽过床头的按钮,快要把按键都按坏,口中也不住的大吼,“护士!大夫!”
同病房的其他病友们不约而同的看向这个新住进来的小伙子,几道目光中有的带着嫌弃,有的带着怜悯。
年纪轻轻就瘫了,也不容易。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走进病房,不耐烦的走到宋九月床边抢过按钮,没好气的道:“说吧,怎么了?”
“”宋九月愣了下,住了这么多次医院,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态度这么差的护士。难道护士对于不同病房的患者态度也不一样吗?
“我的腿,”宋九月没空多想,问起来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的腿怎么没知觉了?”
宋九月一说话,小护士才注意到宋九月的样子这小哥哥的正脸,还挺帅的嘛,身材也很好
对着床上的宋九月打量了一番,小护士的脸色柔和了不少,掀开被子,把手伸到宋九月的被窝里,一边窸窸窣窣的摸索着什么,一边温柔的问着:“有感觉吗?”
宋九月认真的感受了一下,随即茫然的摇了摇头。
护士从被窝里抽出手来,搓着手掌心,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起来,你失去感觉的不止是双腿嘛”
虽然觉得护士的笑容有点儿奇怪,但宋九月没功夫多想,急切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的腿”
“s,s”小护士拍拍宋九月的肩膀,耐心地道:“不就下半身没知觉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跟你一起入院那个小哥哥,现在还昏迷着呢!”
循着小护士的目光,宋九月看向自己右边的床位。
“卧槽!”宋九月惊叫出声,“你丫还没死?!”
在他的隔壁病床上,第五萌面色憔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
“当然没死啦!”小护士接话道,“死了不早推到太平间了嘛!行了,你看看,这么一比较,是不是觉得舒服多了?别瞎想,好好养着吧,顺便打电话叫你家人来把住院费交一下。”
家人?
宋九月一拍大腿,反正也不疼,他拍得很用力:“谁送我俩到医院来的?”
“一个挺好看的妹子,看着不大,跟高中生似的。”护士认真回忆了一下,看向宋九月,“从肤色上来看,像是你妹妹?”
“不是。”宋九月摇了摇头,他对自己和宋十七的兄妹情谊还是有信心的,如果是那丫头送自己来医院,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自己弄进特护病房里。那么
灰?
“那妹子人呢?”宋九月再次追问道。
护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随即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吧,尿床了就按铃,我过来给你收拾,嘻嘻!”
你嘻嘻你个头啊!
目送着护士离开,宋九月叹了口气,不信邪的反复拍着自己的腿,希望双腿能突然恢复知觉。
“别拍了!”
耳边传来一声不满的抱怨声,宋九月循声看去,自己左边的床位,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哥们儿瞪着自己,语气不善地道:“烦不烦啊!”
“”宋九月尴尬的停下手,确实,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有些不太尊重科学。
“要是拍一拍就能好,这世界上还有轮椅吗?”哥们儿发着牢骚,盯着宋九月看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种问题,似乎在监狱里更常见啊
宋九月想着,随口答道:“触电了。”
那哥们儿愣了一下,随即惊叫道:“卧槽!牛逼呀!”
宋九月:
触电有什么好吃惊的?一惊一乍的有病啊你!
不对,这人确实有病,不然也不会躺在自己隔壁床。
“头一次听说触电还能电瘫痪的!社会社会!”那哥们儿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看那模样,似乎是希望宋九月继续讲讲前因后果。
那我能告诉你吗?肯定不能啊!
宋九月腹诽着,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客气地道:“那你呢,怎么进来的?”
那哥们儿怔了一下,随即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花板,四十五度角仰望灯管,叹了口气,许久才幽幽地道:“因为纹身。”
“哈?”宋九月懵了,听起来你这个原因更牛逼啊!“怎么回事儿?纹身还会危害身体健康吗?”
男子微微一笑,深邃的眸子里满是饱经沧桑的深沉。
他撸起病号服的袖子,向宋九月展示着自己的花臂:“看,这是我的纹身。”
宋九月没说话,静待下文,。他很好奇纹身究竟为什么会导致瘫痪。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午后,我走出纹身店,撸起袖子,就像这样”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胳膊,嘴角微微上扬,笑容里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感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纹身的兄弟都不怕冷。”
放屁。宋九月心想,我就怕冷。
“街上的行人纷纷对我投来艳羡的目光,还有不少小女生,水汪汪的大眼睛荡漾着萌动的春心。我走在前门大街上,看人潮拥挤,撸起袖子,带着我的花臂穿越人海”
老哥絮絮叨叨个没完,宋九月有点儿不耐烦,催促道:“说重点,你是怎么住院的?”
男人顿了顿,瞥了宋九月一眼,眼里满是不屑和高傲。
“回家以后,我妈揍我的时候擀面杖不小心抽在我腰眼儿上,我就瘫痪了。”男子冷傲一笑,话中满是孤高自傲。
“”宋九月愣了一会儿,反复盯着这哥们儿看了一阵,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说,”男子收回目光,继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眼里满是忧郁的悲凉和看透人世的沧桑,
“纹身,有害健康。”
宋九月想了想,翻了个身。
sb,我还不如看第五萌呢!
男人急了,伸出花臂来拍宋九月的肩膀:“欸欸欸!哥们儿,听我说啊!”
甩开男人的手,宋九月不爽的扭过头来:“干嘛?”
见宋九月肯搭理自己,男人立刻恢复了那副忧郁的神态,唏嘘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拍拍宋九月的手背:“所以啊,听哥哥一句劝,千万别纹身,即便纹身,也一定要让大师好好算算。如果不是纹了这条与我字不合的青龙,或许我也不会横遭此劫”
盯着男人的满臂青龙看了会儿,宋九月幽幽地道:“我觉得的吧,兄弟,你的问题不在于字不合,而在于亲子关系。”
男人愣了,挠了挠头,沉吟半晌,点点头:“或许有些道理”
翻了个白眼,宋九月仰面躺下,不再理会这个智障。
夭夭怎么样了,小泠呢?阿喵呢?灰姐姐既然能把自己和第五萌送到医院,想必也能把她们安顿好吧还有自己的腿,还有失踪的灭霸和小柳
千愁万绪涌上心头,宋九月觉得心烦,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唉”
“噗”
和叹气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声肠道通气声。
屋子里泛起一股恶臭。
宋九月愣了下,掩住鼻子,惊疑不定的左顾右盼。
隔壁床的花臂哥淡定的掀开自己的被子看了一眼,随即不紧不慢的按下了床头铃,还不忘为宋九月宽心:“没事儿,没啥大事儿,就是我拉床上了。”
“”宋九月好恨,当真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自己怎么就跟这么个sb住同一个病房,还特么床挨着床!
“你家人呢?”宋九月问道,“你妈咳咳,您母亲都把您打瘫痪了,也不来医院看看?”
花臂男盖好被子,面色平静:“也不是。她也想陪着我,但因为重伤害,被刑事拘留了。”
真实,真他娘的真实。
“我就说嘛,”男子说着,又抬起自己花臂不住端详,一脸的自怜自艾,“此条青龙,当真妨主。”
没有手机,电视里放着毫无新闻价值的地方台新闻,身边的第五萌一直昏迷,身边的另一个奇葩一直和宋九月搭话,说些奇奇怪怪的言论,宣传着封建迷信思想。
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啊,该来的终归逃不开啊,青龙的卢都妨主啊,走路不能踩井盖啊
真迷信!
宋九月很烦我一个修道之人都没你这么迷信!我家桃木剑都知道应该相信科学!
唉,说起迷信,就想起神怪,就想起神怪西游记,今年下半年中美合拍文体两开花
就在宋九月用六学排遣寂寞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了病房。
“灰姐姐!”宋九月惊喜的叫道,“你可来了!”
“姐姐?”花臂哥看了眼宋九月,又看了眼高中生模样的小麦色皮肤美少女,狐疑的打量着两人无论怎么看都更像兄妹啊!
灰的脸色很憔悴,对着宋九月挤出一个微笑,径直走到第五萌床边,静静的看着第五萌的样子。
宋九月收敛了笑意,沉默地等待着,不去打扰二人。
半晌,灰才轻轻开口:“他还没醒吗?”
宋九月点点头,没作声。
“大夫怎么说?”灰直起身子,拉了把椅子,在宋九月和第五萌之间坐下。
“不知道。”宋九月摇了摇头,微微皱眉,“我躺了一天,都没见到医生。对了,灰姐,夭夭她们”
“夭夭妹子还被摁在地上,那堆首饰上的禁制有些复杂,或许等祝大家好起来以后会有办法。”灰跟着皱起眉头,满面愁容:“至于祝大家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虚弱的很,正在一处休养,我信得过的妖怪里没人擅长禁制奇门,擅长此道的人我又信不过,是以,只能让夭夭妹子暂且委屈几天了。”
宋九月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异议,只要夭夭暂时安全就好了。“那小泠呢?”
“小泠前辈”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把硬币从她额头里b以后,她b地一声就化作一道青光,钻进青龙偃月刀里了,至今都没有回应。毕竟是宋家的神兵,我也不敢轻易让他人染指,是以只能暂时和夭夭呆在一处。”
想起小泠额头上被镶嵌进一枚硬币,撞在墙上,生死未卜那一幕,宋九月就止不住的揪心。烦闷不已之下,他想抽根烟,手下意识的伸向床头,却不出所料的摸了个空。
“艹!”宋九月低声骂了一句,烦躁的挠着头发,突然开口:“灰姐,安排一下,我要出院!”
灰愣了下,关切的看着宋九月:“你的身体已经没大碍咦?”
一声惊叫,宋九月下意识的顺着灰的目光看去。
自己盖着腿部的被子,洇湿了一大片水渍。
“九月!你这是”灰不需要看,就已经通过气味知道了这不明液体究竟为何。
“我”宋九月咬着嘴唇,面色有些羞赧,有些尴尬,有些痛苦,无奈和愤慨。
“瘫痪了。”
他自嘲的笑笑,抬起头,看向灰,眼里有些让人心疼的无助。
灰沉默半晌,本想安慰宋九月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宋九月的肩膀,轻声道:“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