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贾诩如此说,马超便也放心了不少。想起杨阜还在街亭,马超不禁问:“文和,若你是杨义山,你此时在街亭,你会如何应对?”
贾诩道:“此事易耳。少主之部曲是我军主力,主公虽也有两万人,但只有一万骑,另外一万是步卒。而且既然是处于守势,骑兵就不能用为守兵,否则损伤太大,日后需要野战时捉襟见肘。所以主公能用于防守的,也就那一万步卒。若属下在街亭,必须一方
面要劝主公坚守不出,等待少主率军回来会师;另一方面,则是对皇甫嵩、董卓等人使出拖延计,使之按兵不动。如此,等少主率军回到了街亭前线,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马超点点头,说:“说得不错,若是吾,大抵也会如此做。”
张绣道:“兄长放心,既然杨祭酒能轻轻松松摆平休屠人,拖延计对于他而言,肯定是小菜一碟。”
马超这便放心不少了。
阎行又道:“末将认为,既然街亭一时无战事,少主更应该看顾的,是养精蓄锐。三万主力铁骑是将来街亭决战的王牌,少主如果一直星夜兼程赶回街亭,那我三万铁骑定会师老兵疲。少主不如在显美城再歇一两日,等我军将士休息好了,再赶回街亭时,才有精神去与官军鏖战。”
马超见众人都这么说,便也同意了,说:“好,你可去传令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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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嘉德殿。
殿内的空气有些紧张。
当今天子,刘宏,正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拿在手中的一道表文。
而上这道表文的两个人,太傅袁隗和大将军何进,正一脸平静地看着坐在御座、高高在上的皇帝。虽然二人表面上看波澜不惊,实则内心中正焦急万分。
没有上这道表文的人,却也没有那么轻松。站在何进身后的尚书卢植,他也一脸祥和地看着正在阅读表文的天子,实则心里也在焦急地等待。
站在刘宏身后的蹇硕,则更心急如焚,因为这道表文所云者,就关于他在朝廷之外的盟友,马超。
空荡荡的嘉德殿里,只有这几人,谁也不出声,寂静得每个人都能听见其他人的呼吸声。
良久,刘宏终于看完了,把表文往御桌上一扔,“啪”地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刘宏一脸淡然地说:“太傅和大将军,竟是想对马腾马超动手?”
袁隗和何进都听出了天子言语中的不满,相互对视一声,两人还是硬着头皮,说:“是。”
刘宏平静的声音再次传来:“为何要这样做?”
袁隗道:“陛下,臣等在表上已经说过,马腾马超父子占据凉州,恐有不臣……”
刘宏抢道:“马腾马超是朕亲自任命的凉州刺史和神威将军。若他二人是占据凉州,朕看天下所有的刺史,还有在外征讨蚁贼的朱儁,安排在幽州的公孙瓒,哪一个不是有不臣之心?”
袁隗哑然,何进道:“陛下,马腾马超与他人不同,他父子二人掌握有凉州军政全权,反与不反,对于二人而言,只是一念之间。”
刘宏冷笑道:“朕记得,授予马腾马超以凉州全权的诏书,是在尚书台通过审议的吧?而录尚书事的,不正是何卿你吗?”
何进赶紧下跪,道:“是臣一时不察,还乞陛下恕罪。”
袁隗则是向前踏出一步,道:“陛下,纵然大将军在此事上有失察之罪,但马腾马超反叛,朝廷不可不防。还请陛下下诏于皇甫嵩,剿灭马腾马超,收复凉……”
刘宏伸出手止住了袁隗,道:“太傅,你先说说马腾马超反在何处了?”
袁隗道:“陛下,马腾马超前番上表,言将从陈仓撤兵,并请求朝廷派兵驻扎陈仓;又言西凉军将从二十万,裁兵到四万;又言希望获得凉州军政全权,并请求朝廷发放一百万石军粮。
此表看上去再寻常不过,但稍微有些见识之人,都能看出马腾马超是在暗示朝廷:只要朝廷肯给他二人以凉州军政全权和百万石军粮,他二人就会裁兵至四万精骑,以及将陈仓这一战略要地交还给朝廷。马腾马超之野心,已昭然若揭,请陛下三思。”
刘宏听了,默然不语。
何进却从地上爬起来,道:“陛下,马腾还驻兵街亭,不许皇甫嵩率军入凉州之境。这明显是已经把凉州当成他马氏的地盘。陛下还不下诏征讨马腾马超,难道要等他二人反过来攻略三辅吗?”
刘宏作怒色,道:“前番要授予他二人全权的,是尔等;这番要剿灭他二人的,又是尔等!朝廷公器,难道容尔等左右?”
袁隗和何进还想再争两句,刘宏不满地说:“够了,此事休得再议,朕乏了,尔等退下吧!”
何进坚定地道:“陛下!反贼就在眼前,凉州已经断送,若陛下再不下诏,臣为汉室社稷计,可连同公卿百官一同向陛下进谏!”
刘宏听了,便是一滞。
袁隗也道:“陛下,臣请下诏,征讨马腾马超。若陛下不许,臣请与百官、太学生等,一同进谏!”
太傅加上大将军,这就已经是大半个朝廷。只要他们二人振臂一呼,公卿、百官、太学生,甚至洛阳城里的中郎将、校尉,或是自愿,或是被裹挟,一定会有很多人站在进谏的队伍里。
这**裸的要挟,彻底激怒了刘宏。刘宏气得满脸通红,怒道:“好啊,进谏便进谏,最好像张钧那般!尔等看朕答不答应!”
张钧,之前的郎中令,向刘宏进谏,被杀。
说完,刘宏气冲冲地从殿后的走廊离去,蹇硕赶紧跟上。
刘宏和蹇硕走到另一小殿,方才停下。
殿中无人,刘宏便骂道:“看看!看看!这是朕亲自册封的大将军、慎侯,居然敢如此跋扈,敢威胁朕!”
蹇硕赶紧扶刘宏坐下,刘宏又骂:“这该死的南阳屠狗辈,若不是朕册封为他大将军、慎侯,他与他妹还在南阳屠狗杀猪!朕本以为,这该死的屠狗辈出身卑贱,不同于那些桀骜不驯的世家子,应该不敢如何擅权裁政,威福自专!到头来,终是朕养虎为患,作茧自缚!”
刘宏气呼呼的,胸口一起一伏。但在蹇硕的抚背下,也好了许多。
蹇硕道:“陛下何必与那屠狗辈置气动怒?小心动怒伤了龙体啊,陛下。”
刘宏方才气消了些,思索一番,道:“你道那马超,果真那般有勇有谋?”
蹇硕一听,吓得赶紧快步从刘宏背后走到刘宏面前来跪下,叩头道:“陛下,上次奴作为天使,出使凉州,面见马超时,马超所言所为,奴具实言相告,奴实是半点没有隐瞒啊!陛下明察!”
刘宏拍了拍蹇硕,道:“好了,只是问一句,怕什么?起来!”
蹇硕方才慢吞吞从地上起来,刘宏摸着下巴思索着,说:“若按你所说,他一见你,就知道通过收买你,在京中培植势力;又敢在鏖战正酣之时发放军粮收买人心;不过一两月,就击败不可一世的韩遂;在枹罕之战又能知进退,放走韩遂、让何进、皇甫嵩不敢轻举妄动……那他果真是个人才。”
蹇硕点头道:“是,而且马超连加冠都不及,就能如此,更显其人才智过人。”
刘宏默然片刻,摸了摸坐在屁股下的椅子,喃喃道:“就连如此轻巧之物,也是出于他之手……”
刘宏想了片刻,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沉吟道:“蹇硕,你也知道,朕自小就被一群大臣拥立,成为皇帝,那群大臣表面上礼敬万分,实则一直把朕当成又一个质帝。后来,王甫、曹节与窦武、陈藩争权夺利,王、曹甚至敢逼迫尚书台拟诏,调动外将擅杀大臣!王、曹还挟持朕,预防朕被窦武、陈藩抢到手。在那时,王、曹才是天子,朕不过是二人掌上傀儡罢了。”
蹇硕默然不语,刘宏又沉痛地道:“再后来,朕好不容易等到阳球与杨彪,才诛杀王、曹二贼。你、张让、赵忠等人,皆是服侍朕从小到大的。朕像前面的几个皇帝一样,给你们以高官厚禄,用以拱卫皇权,压制朝堂。但用来用去,张让、赵忠虽然仍旧忠心耿耿,但以他们之能,却恐怕不能保护嗣君。”
蹇硕知道,刘宏真正想立的太子,是王美人所生的二皇子协。但何皇后毒杀王美人、刘宏欲废后时,张让、赵忠曾经劝阻。何皇后又生有大皇子辩。所以刘宏虽然仍然宠信张让、赵忠,但却不知二人是否站在何皇后那一边,支持立大皇子辩为太子。所以刘宏才说,张、赵恐不能保护嗣君。
蹇硕也知道,这也是为何自从他被刘宏逼问出马超与他的勾当之后,刘宏越来越宠信他的原因。因为之前劝阻废后的中常侍里,没有他。
蹇硕更知道,要想继续受皇帝的宠信,他就必须无条件地支持立二皇子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