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对战之前,都得说上一些话,譬如什么:
你来了。我来了。你不该来。我是不该来。但你还是来了。但我还是来了。
然后双方飞起一剑,双双错位,随后一人吐血,倒地身亡,另一人也吐血,身受重伤。
顾安喜自认不是高手,可眼前的这位圣女可是实打实的高手。
顾安喜一直没明说闯楼的原因,圣女自然也很是疑惑,她在此之前并未见过顾安喜,也不怎么出楼,若是为她而来,想要寻香作乐便很是奇怪了。若是为她“圣女”的名头而来,逞一下威风,倒也说得过去。
于是圣女低垂着眼睑,询问顾安喜所为何事而来。
顾安喜想了想,还是说出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圣女眼睑未抬,淡淡的说:
“凤满楼只在这一片营生,在外既无分部,也无香堂,若要是寻人,凤满楼并不在行。
况且,凤满楼也不是做这个的,客官找错了地方。”
顾安喜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是眼下并无其他办法,这江湖并不像她看的那些奇书里面的江湖,有专门私职寻人和情报的组织。
顾安喜咬了咬嘴唇,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是头一热便说来凤满楼,现在到了最后了,又觉得放弃实在可惜,于是她说:“在下还是想试试。”
圣女轻叹,手便抚上了琴:“你这又是何必呢?就算你打赢了我,凤满楼也没有这个规矩,还是没有办法帮你去寻你的娘亲的。况且,我们出巴渝都难,更何况说到处寻人呢?”
想不到圣女看起来清清淡淡的,可说话却是情真意切,陈述利害,颇有一颗赤子之心。
原来裘北归的猜测是真的,凤满楼果然受了朝廷的限制,没办法出巴渝。
顾安喜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开心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行!”
圣女轻轻拨动琴弦:“什么办法?”
却不想顾安喜抽出了刀,认真的说:
“如果我现在说了,那圣女或许便想着留手,虽然只有一点可能,那也违背公平。不如我们打完再说,若是胜了,那便一切好说,若是输了,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转身就下楼。”
圣女叹道:“胜负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不过大家都看得那么重要,哎,也没什么不好。
你放心吧,我不会留手的。”
顾安喜稍稍定心,却见圣女依然坐在那里,双手按琴,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圣女使的兵器竟然是琴?
她猜想着,还未有所动作,便听见一阵脚步声自楼梯间而来。
是谁?圣女与顾安喜不约而同的想到。
“哟嚯,还没打呢?”一把男声随着他的推门,一同进来了。
是裘北归。
顾安喜瞪大了眼睛:“裘北归,你怎么在这里?”
裘北归很潇洒的整理了下头发:“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的。”
顾安喜的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啊,不是。我是说你不是在下面吗,怎么上来了?”
裘北归挑眉:“顾安喜,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我才是江湖新秀、武林高手。这楼当然是由我来闯。”
顾安喜皱皱小鼻子:“可是我已经打到这里来了……”
裘北归打断道:“那剩下的便交与我吧。”
他没想到顾安喜能闯到第九楼,他想着只是让顾安喜历练一番,剩下的便由他去做,毕竟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她。
可是现在。裘北归抿了抿嘴唇,圣女的实力他是清楚的,他担心顾安喜对付不来。
他感受了□□内的内力,已经不多了,他在心里暗暗盘算,打算在短时间内制敌。
顾安喜有些纠结,她一路闯来,当然不想就此放弃。
她忽然道:“裘北归,你走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畏高?”
裘北归:“哈?”
“裘北归,我想试试。”她有些试探又有些坚定的说道。
你试个啥啊。裘北归下意识的就想说道,可是看见顾安喜那双坚定的眼睛,就说不出话了。她一路走来,从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人,变成现在独当一面,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坐在台阶上埋着头的狼狈样子,与今晚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喊:“我来闯楼”的身影合在了一起。
他最终点了点头。
圣女倒是有些难做,一晚有两个人来闯楼倒不是没有遇过,可是两个人都闯到了第九楼就真的没有遇过了。哪有高手成堆上的啊。
她要是都赢了,那就省事,要是第一个就输了,可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输了可是要陪着过一夜的,哪有陪两个这种荒唐事。
所以她不能输。
裘北归站在一旁观战,顾安喜已然摆好了架势,而圣女依然坐着。
顾安喜深吸一口气,本来好好的大战气氛被裘北归破坏了几分,但亦使她冷静了几分。
顾安喜捉紧了手中的刀,心中暗想:看来圣女的兵器确实是琴,只是不知道怎么使。
她没有贸然进攻,而是慢慢接近。
圣女显然没想着藏掩,素手一拨琴弦,便使出了自己的功法,露出自己的底细。
顾安喜只觉得一声峥响,一道疾风铺面而来,顾安喜连忙用刀去挡,只听见“当”的一声,竟然发出了金铁交接的声音。
顾安喜连忙后退,难以掩盖内心的惊讶。
圣女拨动琴弦发出的音律,竟然又如实质!
圣女毫不停歇,接连拨动琴弦,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音律,有些如同鹤唳,有些如同蝉鸣。
这些音律虽然如同实质,可是无形无色,顾安喜看不清,只能凭借这些音律刮过的风声而躲避。
这些音律力大声沉,顾安喜每挡一下都会被打得稍稍退后。
这些音律虽然劲头很大,可是四周都是虎啸龙鸣之声,倒是不好判断声音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结果就是顾安喜察觉到面前又一阵风,便险之又险的躲开,抑或是挡下。
情况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向她挥刀,她只能在刀临身的那一刻才做出反应。
裘北归在旁观战,每次看见顾安喜有危险身子都忍不住动了动,有心想上去帮忙,抑或是提点几句。可是他心里也知道,江湖上都是要长大的,他现在出手帮她,不是在帮她,而是害了她。
所以他抿了抿嘴唇,没有出手。
她边挡边退,连连退后,竟然退到了阁楼的边上,她后面便是栏杆,往下一跃便能跃至那看台之上。
若是一直这么守势,那边必输无疑。
顾安喜一脚踩在栏杆边上,刹住了力,下一刻便借助这股子力往前一窜。
向圣女的方向窜去。
她要反攻!
顾安喜绕了一圈,跑出了一道弧线。
而圣女接连拨动琴弦,发出一声声不同的声响。
这些声响都慢了顾安喜一步,都打在了她跑过的身后,不断发出“噗噗”的声音。
近了!顾安喜左闪右避,好不狼狈的躲过了几道近在咫尺的音律,换来的却是距离进一步的拉近。而圣女竟然没动,只是停留在原地不断的拨弦。
她捏紧了刀,一跃而起,她的刀重重的劈下,目标就是仍坐在原地的圣女!
顾安喜一出手,便是绝技,便是娘亲教与她的那招,这一刀之下,别无退路,一下便要绝出个胜负来!
这一刀煌煌然如同天神下凡!煌煌然如同日照星河!
圣女望着那飞跃而起的身影,还有那劈出的一把刀。
眼前的刀似乎与多年前的一把刀重合,她一下便想起了那把刀,那个人,那个风姿绰约的人,那把无处可躲的刀。
她杏目微凸,手却也没闲着,十指硬生生的往下按,发出几道尖锐而又错乱的声音。
“轰!”空气中发生一道爆响。
顾安喜被炸得老远,轰破了栏杆,飞了出去。
她勉力用刀卡在栏杆上,这才避免了掉下去的命运。
方才圣女十指按弦,不知使出了什么,竟然使得数道音律一同炸开,威力不同凡响。
顾安喜的那一刀,也斩在了爆炸之间,没有劈在实处。
裘北归见顾安喜掉下楼,连忙上前。
他刚走进,就看见顾安喜用刀卡着栏杆,另一只手使劲,慢慢地爬了上来。
见顾安喜自己爬了上来,他松了口气。
圣女连连咳嗽,方才她被迫使出了秘技,对自己有所损伤不说,还处于爆炸的中央,受到了一些伤害。
她的衣服有些破了,琴弦更是全断了,一双纤纤玉手也有几道红痕,往外慢慢的淌出血来。
她的面纱早已不能起到遮挡的作用了。
她掩着嘴咳了几声,既震惊,又震撼地说:“天涯刀!”
她的功法未散,因此这一声便借着功法响彻了整座楼。
楼下早已挤满了人,都是闻讯而来的客人。
他们听说有人竟然闯上了第八层,还未有所反应呢,便又见一人一剑破了七楼!
他们虽然看不到最高楼战斗的光景,却也听见上面的铮铮琴鸣。
而此时此刻,楼上传来一把清冷而又震惊的声音:“天涯刀!”
于是楼下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