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帝王心术(7)
姜颉再次看见了幼时的自己。小小的身子,身着绸缎棉衣,上绣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颜色鲜艳,绣工精致,是娘亲的手艺。
他正独自趴在庭院边上的台阶处,摆弄着新得来的物件儿。
身边的婢女不知何时已被遣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知晓。
“阿颉~”
听到有人唤他,他才抬起头,一见来人,立马起身,甜甜唤道,“大娘!二娘!”
大夫人缓步而来,递给他一个精美的小木盒,温和笑道,“打开看看,喜欢吗!”
“不要收!”姜颉伸出手,想要打掉那个小木盒,却再次从中穿过,踉跄了几下。
小小的姜颉已然收下木盒,打开了盖子,里边是一柄做工精致的小木剑。姜颉满脸惊喜,诚恳地朝着大夫人道谢,“喜欢!谢谢大娘!“
“阿颉终究是个孩子!”二夫人掩唇一笑,若有所指地朝姜颉招了招手,道,“来,二娘抱抱!”
小小的孩子被二夫人抱在怀里,专心地摆弄着怀里的新玩具,听着大夫人的话,“阿颉,听说你娘又救了一个人?”
“不!不要说!”姜颉嘶吼着,深藏心底的悔恨再次充斥了内心。
“嗯!”小姜颉头也不抬地挥动着木剑,不假思索地随口答道,“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女子扬起的略显怜悯的得逞笑意。
画面陡然跳转。
一群身着铁甲的士兵冲进了将军府,将全府上下搜了个遍,搜查良久,似乎并无结果,最终停在庭院中心不肯收兵离去。
大夫人站在不远处,端庄的脸上满是笑意,假惺惺地劝说道,“为了将军府的安危,老老实实地把人交出来!”
“是啊!”二夫人支着弱柳扶风的身子,款款而来,神情夸张又委屈,似受了极大的惊吓,“刺杀朝廷命官乃是重罪,陛下哪能轻饶!此事事关重大,若是牵连将军府,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难不成有的人…竟要用全府性命来保全一个外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二夫人斜着眼角,将目光对准了面前拥着小姜颉的女子。
女子的腰板挺得笔直,下唇紧咬,将小姜颉拥在怀里,一言不发。
小姜颉缩在娘亲怀里,泪流满面,显然也吓得不轻。他指着大夫人,小小的脸上泪痕密布,哭闹道,“骗子!大骗子!”
大夫人用手帕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笑道,“阿颉,大娘是为将军府的大局着想啊,你看看你这孩子!”
“妾身等将军回府!”成为众矢之的的女子掩住眸中的慌乱,朝府门口望去,“一切全凭将军做主!将军出言,妾身绝无二话!”
站在女子身边的婢女阿萝此刻浑身颤抖,如一只惊弓之鸟,满脸惊怖。
“呵?你还想等将军做主?”二夫人轻蔑一笑,“将军今日与知府大人有要事相商,哪有空管这类小事?!若是将军有意护你,为何此时还不现身?”
知府大人…正是大夫人之父!女子顿时脸色惨白,又见二夫人极为笃定地盯准阿萝,一瞬全明白了——她们早已知晓一切,特意支开将军,就是为了此时给她定罪,让她入狱!
此事涉及皇族颜面,即便死的只是微不足道的贪官污吏,但皇城之内,天子脚下,帝王怎可容许这类目无法度的事情发生!
一旦罪名坐实,再无翻案的可能!
果不其然,说到这里,二夫人轻呵出声,“我看啊,三妹妹此时也还未明白——你的罪名早已坐实…”说话间,二夫人直直地将目光定在阿萝身上,如毒蛇般阴鸷地笑道,“阿萝!你说是吗?”
阿萝听闻此言,顿时面色惨白如纸,“咚”地一声便跪了下去,浑身抖得筛糠似的,言辞混乱,连连求道,“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奴婢不想死,奴婢还不想死啊!”
“阿萝,”二夫人上前一步,抬起阿萝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阴恻恻道,“交出来就没事了!一个外人而已。”
“还有赏金万两,可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了!”
姜颉死死地盯着那个自小照顾自己的婢女,眼眶通红,他眼看着她缓缓站起身,走向了后厨边上的小柴房……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小姜颉哭闹着想要扑过去撕咬那个平日里当做大姐姐的婢女,想要踹打那个平日里敬重的大娘、二娘,却被娘亲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母亲弯下身子,抱住小姜颉,眼中已划出了泪水,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不要怕!”
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再次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眼前,姜颉只觉胸腔闷涨,脑海中搅起一阵翻天覆地的疼痛,似要炸裂,只得失声唤道——
“娘亲!”
…
“娘亲!”
小姜颉从床上坐起来,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便爬下床,“啪嗒啪嗒”地跑出了房间。
未见到娘亲,却撞见了大夫人——
往常温和端庄的女子,此刻在小姜颉眼中却如蛇蝎般恶毒,见了他,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阿颉还在找母亲啊!她一大早便上了囚车,看时辰,已然要问斩了呢!”
“不会的!”小小的孩子摇着头,脑海疯狂转动,随后喃喃道,“对!我去找爹!他一定有办法!”
小姜颉的泪不断从面上滑落,想要转身朝外奔去,却被面前的女子一把拉住!
“没用的!”女子故意掩唇,得意一笑,“私藏通缉要犯,那可是死罪啊,三妹妹真是苦命…”
“不!”小姜颉狠狠地咬住女子的手,疼得她话没说完,挥舞着甩开他的牙。
脱离女子的束缚,他拔腿朝外跑去,一路穿过长廊,直奔书房。
身着盔甲的父亲正坐在书房的正中央,小小的孩子赶忙跪过去,朝着父亲连连磕头,“爹!求求你了!救救娘亲吧!爹!!!”
“阿颉!”姜将军抬起头,看向磕得头破血流的孩子,轻道,“起来!”
“不!!!阿爹!求求你救救阿娘!”
“你娘犯了罪!死罪!”父亲忽然怒气冲天,腾地站起来将他拎起来,肃声道,“救不了!”
那三个字如同巨雷,冷酷地劈在自己的耳边。小姜颉心神俱裂,并未看到父亲眼角的泪和眸中的痛意,转身便朝外奔去,“你不去!我去!”
“颉儿!”
男子一把跨出房门,便将他拎了回去,一手刀劈在他的后颈处。他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画面中的小小姜颉晕了过去,可姜颉这次他却清晰地看到了父亲的心碎和痛苦。
那个似乎向来强势的男子,轻轻地将小小的自己拥在怀里,泪如雨下,哽咽不已。那个战场上英勇无匹的魁梧男子,此刻如寻常人一般,拥住自己的孩子,无助地嚎啕大哭、声泪俱下,“颉儿!是爹没用!救不了啊!爹救不了啊!!!!!皇命难违,爹如何能用将军府上下百人,尤其是你的命去做赌注!”
“你娘不让我救!!!爹救不了!!!救不了!”
……
“啪!”
一滴泪溢出了眼眶……
意识似乎远去,又逐渐回拢。
耳边传来一声模糊的惊呼——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