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在烈阳烧灼下,湿润的空气浮躁了许多。
叶一心开车行驶在回去的路上,这条道路比一线城市宁城中心的道路还要宽敞许多,路上的车辆却相当稀少。
同时,三个身着凤凰会所保安服饰的彪形大汉,追赶一个瘦弱青年的身影格外引人瞩目。
叶一心停下车,脑袋探出车窗环顾四周。
梦儿看着他的模样顿感疑惑,他不像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不过倒也没有出声询问。
而一旁的瑶儿更是无暇顾及,她看着脸色阴沉如霜的姐姐,内心慌张到了极点,摆出一副正襟危坐而又楚楚可怜的模样。
梦儿余光瞥着她,有些想笑,不过还是憋了住。在她看来,有时候无声胜有声,现在教育可能会适得其反,自我内心煎熬所带来的痛苦,会更加有效。
在确定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和人之后,叶一心回过头,对两人说:“我下车看看。”
说着,他没有等两人回应就下车而去。
因为这个青年他认识,是他第一次去往命安山时,那个拄拐杖的青年。
而梦儿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凝重,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的转头看向窗外,也没有理会瑶儿。
叶一心下车之后,就见他们跑进一条岔道,他连忙跟了过去。
在他印象中,青年不像是会与人结怨。
他来到岔路口望去,见这条岔路是一条死路。一堆乱石挡住了青年去路,而三个彪形大汉也慢慢地堵了上去。
此时的青年,他原本低垂的眼帘被撑得很大,随着瞳孔中三个彪形大汉的身影愈来愈大,神情变得格外狰狞。
看上去不像是绝望地挣扎,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仇怨。
双手垂落在他身体两侧,使劲地抓着背后嶙峋的巨石,有鲜血顺着巨石滴落在地。
“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他不断蠕动喉结,朝三人低沉咆哮的话音,夹带浓重喘息声,听起来像是利器切割金属表面而发出的刺耳声响。
三个彪形大汉脚步一顿,打了个激灵,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悚然,然后神情更为惊惧。
此时,四周杂草仿佛被狂风碾过,可四周却无半点风声。
碧空如洗的天,毫无征兆的乌云密布,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阴沉中渗透出一股庞大的压力。
远处的叶一心正要走过去,顿感头顶有一块巨石压下,让他在难迈动脚下的步伐。
也在这时,他脑海中满带惊慌的苍老话音响起,“灭天……之眼……”
他还来不及反应,远处的青年咆哮了起来,“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该死……”
咆哮声仿佛利器切割开金属后的欢畅,带发丝无风而动,遮盖住了其面容。
他本抓在背后巨石的双手舒展了开,笔直地摊在身体两侧。
刚才不停轻颤的身体也安静了下来,摇曳的发丝也安静地挂在了两鬓,露出一张失血过多而病态苍白的面容。
眼睛睁得很大,不过看起来无神,瞳孔中三人的影像如同年代久远的电影般朦胧。
此时,周围空气仿佛冻结的寒冰般透出浓重寒意,看起来像是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感觉伸手触碰就能破碎成片,然后涌入无尽虚无。
三个彪形大汉汗如雨下,衣物如同刚从水中拎出一般,不断往下滑落着水珠,水珠滴落在地的响声,在这个沉寂而又诡异的环境下,被无限放大。
全身更是轻颤不止,微张着口,不断蠕动的喉结,有微弱的窒息声响传出。
细看他们的眼睛,瞳孔中密密麻麻地弥漫开来无数裂痕,瞬间遍布满整个眼球,看起来像精美的乳白色瓷瓶上的瑕疵。
忽然,眼球表面碎片逐渐脱落,露出一根根不断蠕动的血红色神经,万道汨汨鲜血喷射而出,看起来像盛满水又千疮百孔的容器,不过喷溅的却是血液。
空气中瞬间蔓延开浓郁的血腥味,在加之压抑的氛围,让双手沾满鲜血的叶一心都有些反胃。
这时,青年乌黑的瞳孔逐渐转化为金黄之色,而叶一心顿感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拉扯他的眼珠,不敢再过多注视。
反观青年,他双眼已被金黄光芒笼罩,璀璨夺目。
随之,正前方的三个彪形大汉,身上出现一道又一道裂痕,裂痕中流露出淡然金色光晕。直至裂痕蔓延至全身,缝隙中散发出的金光掩盖住了身影。
砰……
一阵难以直视的光芒后,只听传来一声闷响,空中无数金黄色的碎片弥漫开来,碎片漂浮在空,未曾落地,依稀能拼凑出刚才三人的身影。
而这时,青年双眸逐渐暗淡而下,碎片也掉落在地,将柏油马路铺就成一条金黄的道路。
伴随他眼帘落下,身体背靠巨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金黄的道路淡然褪去,恢复原貌。
一阵微风拂过,带走了空气中残留血腥,扶起了被压倒在地的杂草,吹散了天际弥留的乌云,一切恢复如常。
一切都在一息之间,叶一心有些骇然……
他走到青年身旁,查看起青年的身体。
“他没事,只是消耗过度。”他脑海中风老头出声说。
叶一心松了口气,想起刚才他说的话,于是疑惑地问:“灭天之眼?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苍天都能毁灭的一双眼睛。
五万年前,有一位灭天之眼横空出世,不知为了何种原因大肆杀戮。
我东方十大修道宗门,倾尽全宗之力,用了十大神器,在将其给镇压。
那一战打得惊天动地,整个东方摇摇欲坠。
也因如此,十大神器中排行第八的神器因此而毁,自那以后我宗门阴阳双刃就成了第八神器。
我阴阳宗也因一宗双神器,力压其他九大宗门。
而灭天之眼也就成为了毁灭的代名词,五万年以来如有出现就地诛杀。”
话落,叶一心面前漂浮起一本书籍。
“这是那位灭天之眼所修炼的功法,是杀是留,你自己决断吧!”
叶一心接过书籍,一时间思绪飘飞,轮回一遭让他力量消失后安逸的想法幻灭,想要找吴家报仇只能另找方法,而对于所谓的救世也没有之前那般抵触……
“你是谁……”青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强忍眼中刺疼看着面前的叶一心,微弱地说,“是你,救了我吗?”
叶一心这才回过神来,他心中有些苦涩,眼前的青年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说明他那时已然失去了神智,如若没办法掌控……但要让他杀青年,他做不到。
他摇摇头,给了青年一个微笑:“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青年憔悴面容没有遮掩地浮现出疑惑神色,而叶一心淡然一笑,没有解释,岔开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赵松。”
“你还记得一年之前,江顺去往山昌的大巴车上,那个青年吗?”
赵松一阵思索,疑惑的脸上僵硬一笑,“是你啊。”
他暗淡无光的眸光仿佛死灰般,叶一心不由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赵松摇了摇头,他脸上浮现的痛苦神情,仿佛被千万虫蚂啃食着躯体般难忍,可却紧咬牙关,紧握成拳的双手渗透出的血液更加浓郁了些,而眼帘愈发低垂,“这是我自己的事。”
叶一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露坚定的神色,“我能帮你。”
伴随话语,赵松整个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推动,漂浮而起,站在了地上。
叶一心虽然道之玄气全无,但是精神力却不曾消散。
“你是神仙……吗?”赵松暗淡的眸光急剧轻颤,爆发出让人见了无不动容的恳求眸光,仿佛在死神镰刀高悬与项上时,人性最本能的奢求。
他跪倒在地,伸手想抱住叶一心大腿,可手伸在半空便停了下,但仰望他的脑袋没有丝毫避让,不断轻颤的嘴角发出哀求之音,“求求您,帮我报仇……求求您……我赵松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我不是神仙,但我能助你报仇。”叶一心摇摇头,把赵松扶起,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你也能像我一样,你的仇应当自己去报!”
赵松没有想像中的呆滞,神情激动地看向叶一心,恭敬地伸出双手,颤抖地接过书籍,立马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重造之恩……我赵松铭记在心……”
话音刚落,他紧抱书籍,嚎啕大哭……
这次叶一心没有将赵松扶起,过了会儿,见他情绪稍有平复,轻叹了口气,“我叫叶一心,你叫我叶哥就是。”
赵松从地上站起,没有拭去脸上的泪珠,看起来像是想让其自行风干。他低头看着怀中书籍,对叶一心喊了声:“叶哥……”
叶一心点点头,“你现在有去出吗?”
赵松摇摇头,他依旧看着怀中的书籍,脸上不似刚才那般狰狞,虽有疼苦挣扎,却也有淡淡柔情。
叶一心轻捏了捏他的肩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在哪里安心修道。”
“谢谢……叶哥……”赵松也没有开口拒绝,不过他低垂的脑袋这时抬起,看向叶一心的眸光中,透出难以言表的坚定。
叶一心也不在多言,原路返回,赵松也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两人回到车旁,叶一心示意他上车后,率先打开车门上了去,对后方的两人说,“这是我朋友。”
话落,赵松打开车门坐了上来,他低垂眸光,欠着身子朝后方两人颔首。
梦儿回过头,朝他一笑,轻声打了个招呼,“你好。”
然后,她又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瑶儿则没有做太多表示,只偷偷地观察着梦儿神情……
叶一心开车来到利泉公司,带着赵松走入。
两人没走几步,钱宏伟就迎面而来。
他面色恭敬地看向叶一心,然后垂落下脑袋,余光瞥了眼赵松后,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脚下地面,“阴……先生,上次的事情……”
“不急!”叶一心微微一笑,抬起手,搭到钱宏伟肩膀,“以后叫我叶哥就是。”
钱宏伟面露喜色,微侧过脑袋,瞥了眼肩膀上的手,然后立马抬起头注视向叶一心的眼睛,神情激动地喊了声,“叶哥……”
叶一心颔首示意,看着赵松,对钱宏伟介绍说:“这是我一个朋友,想在这里住几日……”
说着,他话音一顿,“你仇家是谁?”
这时,一直低垂着脑袋的赵松,微抬起头,他没有看向叶一心,反而紧盯着钱宏伟的眼眸,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北雀。”
叶一心回头看向钱宏伟,见他眸光呆滞,眉头也是一皱,“有问题吗?”
“没问题!”钱宏伟呆滞的眸光,很快就恢复如常,赵松在同时低垂下脑袋。
钱宏伟看着低下头的赵松,又瞄了眼眉头紧锁的叶一心,暗自轻叹了口气,然后面带微笑,对赵松说:“这位先生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北雀我们还是不怕的。”
说完,他余光见叶一心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又补充说:“先生请放心!如果您在我们这里出了什么问题……”
叶一心摆手打断钱宏伟话语,拍了拍赵松肩膀,“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
他没想到,轮回过后就遇到了青年。
更没想到,这个看透世间浮华而卑微到极致的青年,却有一双苍天都惧怕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