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唐！”

一声清晰的呼喊将张书唐从睡梦中拖醒，他翻身坐起来，顺着窗口看了看天，已经快要大亮。

“列山？你找我？”

列山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有些话，我想现在告诉你。”

张书唐愣了愣神，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列山如此郑重的语气，感觉有些怪怪的。

“好！你说吧，我听着！”

列山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以前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孤儿，三十岁之前近乎体会遍这世间的黑暗，那时候我几乎已经丧失了对活着的希望，所以在我三十一岁那年，我自己制作了一条木船，划向了东海的远方。”

“我曾经听到过一个传说，穿过无尽东海有一块美丽的大陆，那里没有纷乱，各类生命安静祥和，这是我的动力和勇气的来源。”

列山说的很慢，张书唐没有出言打扰，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已记不起来在海上漂流了多久，只知道水和食物很快就没有了，我吃生鱼，喝自己的尿液，就在我感觉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小岛，在岛上我找到了水和食物，然后我又在岛上造了一条更大的船，多多的储备了水和食物，我再次出发了。”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也许是更久，海浪冲破了我的船，我抓着破碎的木块在海上漂流，奄奄一息，随时等待死亡的来临。但我终究命不该绝，我又遇到了第二座小岛，虽然这岛上没有野兽让我制作肉干，但还好有水，还有许多好吃的果子。”

“在这座岛上，我却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想法，现在想起也觉得很好笑，当我在海上几乎要死去的时候，我的想法都没有动摇过，可是在生命能够保存，有条件再次东行的时候，我却想退缩了。”

张书唐可以从列山的话语中感受到了自嘲的意味，他开口道：“人常说遇事要冷静思考，可是在做关于改变命运的重大决定前，冷静思考只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很愚蠢，很多时候能够成功改变命运，靠的就是冲动，不得不做、不再去想的冲动。”

“你说的对，在海上漂流时，我总觉得离我向往的地方已经不远了，可我在岛上冷静下来后，我开始怕了，前路缥缈，不知道还有多远，甚至也不能确定是否有这样一个地方。风浪、海兽、水和食物，都可能让我送命，我退缩了，于是就在那座小岛上住了下来。”

列山停顿了一下，又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得到了那枚吊坠，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发现吊坠的奇特之处，只是当做一件饰品随身携带罢了。某一天，我入海捕鱼时，却不幸遇到了一头超级海兽，我心想这下真是死定了，那一刻我才忽然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我要退缩，为什么我要止步不前！”

“如果我继续为了向往之地而努力，即便是死，我想我也是心安的，可是我却因为退缩，因为安逸，死的毫无价值！我悲痛万分，悔恨不已。就要海兽即将把我吞下的时候，挂在我胸前的吊坠第一次闪现出了光芒。”

“那海兽看到吊坠之后，竟然态度大改，还要帮我一起寻找那片未知大陆，于是我就在那头海兽的帮助下，花费了几年的时间，终于在东海的尽头，找到了那片传说中的大陆。”

“但亲眼所见之后，所有希望也全都破灭了，那并不是什么净土，也非是什么完美世界，一切还是黑暗、凶残、丑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疯癫之中，但最后我自己想通了，想象中的美好不能靠祈求，只能让自己变强，才能如愿的活着。”

“我开始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强大起来，我打起了那个吊坠的注意，但费尽力气也不能让其为我所用，好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我得到了蛮神九式。我在找到蛮神九式的那个洞穴中，待了整整八十年，刻苦修行之下，终于也算有所成就。”

“之后我走出那个洞穴，四处寻找高手比试，并强夺那些被我打败的人的功法自修，就这样又过了三十年。我开始想要回来，于是便回来了。”

列山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了一声才道：“回来之后，我找到曾经欺辱过我的人，一一将他们杀死，我变得像我曾经痛恨的人那般，冷血、残暴，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女人，是她让我找回最初的自己。”

列山良久的沉默，这些往事每提起一个字心便痛一分，他需要平静一会儿。

张书唐也默然，虽然他不知道列山今天为什么会跟他说起这些，但听了这些话，他的心中也有些沉痛起来。

长街上开始热闹了，这是新的一天，不管愿意不愿意，所有人都要面对。

列山的声音再次响起：“还记得我曾救你脱离深渊森林时，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吗？”

“这个当然记得，只要我能做得到，必然在所不辞！”

“好！”

列山继续道：“今天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日后你方便之时，帮我达成所愿即可。我有一个儿子名叫列风，算到现在刚好是二十三岁了，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并将我的故事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书唐微微呆了一下，不禁言道：“就这么简单？！我一直以为你要我做的事，是替你报仇呢。”

“仇恨对我已如云烟，虽然我确实死于非命，但我并不怪那些杀死我的人。”

张书唐闻言惊了一下，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列山笑了笑，回道：“你虽天资过人，但毕竟还太年轻，终有些事不能明了。我且问你，青云宗和西凤鸣之间，谁对谁错？”

“谁对谁错？”张书唐喃喃自语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青云宗没落，举宗迁至西洲，但高傲心气让他们不甘居于人下，所以灭了西凤一族，霸占了西凤国，几十年之后，西凤鸣又复仇成功，杀了青云宗几百人，是非因果，怎是对错二字解的了的。”

列山悠悠又道：“这个世界每一刻可能会发生几万起，甚至更多这样的仇杀，为了仇恨杀来杀去，几辈后代也都牵连进去，就像西凤京、沐七七，他们做错过什么？我不想我的儿子也变成这样。”

张书唐再次默然，人生在世几人清？唯到死时方能明。

“好了，该说的话我都已说完，我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