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在沈嫣的身上,衬得她的美,有些冷寂。
司马文勇定了定睛,方才走至她身旁,双手负到身后,轻松自在的样子,倒是风度翩翩。他不无笑意,用惯有的温雅,却又带着些许邪魅的声音问:“柏夫人有何要紧事与我说?”
沈嫣告诉他,自己夫君“柏仲”身上的毒,若在半年之内无解,就会生命堪忧,而今,他们只剩三个多月的时间了。若是出了何差错,没有及时见到安阳平,她将永远失去她的夫君。
“将军真能肯定,安阳公子一定会到你府上吗?”她要确认的,不过这一点,她还说:“将军若没有万分把握,还望将军放了我夫妇二人。”
司马文勇没有做声。若说万分把握,他是没有的。他只是觉得,安阳平再不愿见他,也不会枉顾一个将死之人的性命。
“将军与安阳公子之间,到底有何过节?”沈嫣紧紧地看着在月光下敛了轻浮笑意的他。
“过节?哼。”司马文勇又“哼”声笑了一下,“过节谈不上,倒是许多话没有说清楚。”
“若我有办法让安阳公子一定去将军府上,到时候,将军可会为难安阳公子?”
“你有何办法?”听此一言,司马文勇的眸光也亮了,但见沈嫣只看着他并不作答的样子,他忙回答她的问题道:“安阳大医可是皇上亲封的,在百姓之间本有不小的声望,而今,他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我胆敢为难他,岂不是跟我大昭百姓作对,与皇上作对?”
沈嫣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从他口里听到这番话,她更加放心了些。很快,她拿出一个秀有一朵白色莲花的粉绿荷包,并递给了安阳平,嘱咐道:“让你的人见了安阳公子,便把这个交给他。他见了这里头的东西,自会到你府上。”
司马文勇半信半疑接过那荷包,有些诧异地看沈嫣,“这个东西……”
沈嫣则是不理会他的疑问,更不多言,反身就往自己的住处走了去。
看着她冷清的背影,司马文勇心头莫名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待她走后,他打开荷包,看到里头装有一支再是普通不过的梅花簪,心中更觉古怪了:这个女人,当真会得安阳平看重?
走至回廊拐角的沈嫣,看到了李承茂。她并不觉得有多讶异,只柔声问:“你没有睡着?”
李承茂微微点头,轻轻应声,都太过潦草,以至于在这样的夜色里,没有被看到,也没有被听见。他声色温和,问:“你把一件什么物什给了司马文勇?”
沈嫣也不瞒他,当即云淡风轻地告诉他:“我怕安阳不会听司马文勇的去他府上,便将安阳过去送我的一支簪花给了他,让他交给他的下属带着。相信安阳看到那支红梅簪花,一定会到他府上见我们。”
“你对安阳公子有情……”李承茂嘴角浮起了丝丝苦涩的笑意。
沈嫣就知他会往心里去,所以才深夜偷偷出门把东西交给司马文勇……不过,是他要跟出来的,看到了,又要问,问了心里又不痛快。她虽不想看到他吃醋,却也无奈。
“不然怎会把他送你的东西随身带着?”李承茂说罢又释然地笑了,声音也大了些道:“应该的。当初若非安阳公子舍得,也没有今时的你我。”
听他这么说,沈嫣本来有些惆怅的心,也跟之释然了。很快,她在脸上绽开了一个欣然的笑容,“快回屋歇息吧,你身体不好。”
这种情况,若换成是李承启,他定大吃飞醋,对她不依不饶。好在李承茂是个心气平和的,也是个心胸宽广的。当然,沈嫣和他还是叔嫂的关系,在他身上,又谈何大吃飞醋?
回到屋里睡下,沈嫣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却不料快睡着的时候,李承茂突然唤了一声“嫣儿”,问她有没有睡着。
“什么事?”
“见到安阳公子,若他让你留在他身边,你会答应吗?”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这样轻,这样小心谨慎。
沈嫣好半天没有做声,终于道:“我不知道。”
她没有坚定地答“不会”,李承茂就是做了足够的心理上的准备,也还是有小小的失望的。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是希望听她说“不会”的啊。
而他的问题,无疑也让沈嫣坠入了沉思。这些日子,一路走来,与李承茂之前有许多欢笑,但她也很迷茫,总是想不好,自己接下来要怎么走下去。
她只觉,没有了希望和目标,生活就仿若失去了前路。得过且过吧,走一天算一天,她想,先解了李承茂身体里的毒再想旁的也不迟。
翌日,司马文勇果真带着一部分将士启程回南昭都城邺城了。
此去邺城,又是两个月。值得李承茂和沈嫣庆幸的是,跟着这样一只军队,他们再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数着日子,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只是,李承茂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形容枯槁,像极了一个即将油尽灯枯之人。
南昭的都城邺城,比北周的都城京城,更加繁华更加热闹。人来人往之间,却满是和平之景。都说南昭国君武帝治国有方,才有这样的美好家园。
一进城,便有兵士向司马文勇禀报说:“安阳大医已在将军府,等候将军多日。”
听得这样的消息,司马文勇高兴得大笑。很快,他红光满面,兴奋不已地将这个大好的消息告诉了沈嫣和李承茂。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沈嫣欣喜之余,心也跟之噗通噗通如同一只小鹿乱蹦了起来。听闻,再行一个时辰的路,她便能见到安阳平了。那个坐在轮椅上,遇事沉着,总是不愠不怒,如同一个绝世智者的安阳平。不,他就是一个绝世智者。
就要见到安阳平了,李承茂却没有半分的高兴之心。即便他的命,需要安阳平来救,他也高兴不上来。看到沈嫣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他更是担忧,见到安阳平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就再与他无关,而只与安阳平有关。
想及此,他连连咳嗽起来。沈嫣忙上前,一边轻抚他的胸腔,一边道:“见到安阳,你就没事了。”
他撑着马车后座,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忽而紧紧地抓住沈嫣的手,眸光深沉地看着她,却是不说一个字。
沈嫣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内心,一时不知所措,唯有低下眼眸,不与之对视。她的手,在他掌心悄悄地抽着,意欲抽离。只是,李承茂抓得很紧,她纹丝也动不得。
“若他留你在身边,你会答应吗?”自从在司马文勇的军营问过这样的话,得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回答,李承茂再没问过这样痴傻的问题,但就要见到安阳平了,他实在忍不住不问。他要问,他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你不要逼我。”沈嫣用力抽手,终于摆脱了他,蹙眉道,“我真的不知道。即便他不留我在他身边,即便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你。我的归宿,我还没有想好。”
李承茂难过地垂下了眼睑。他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又痛苦地咳了几声。
他如今的样子,实在惹人怜惜。沈嫣想了想,劝道:“你不要想这许多了,见了安阳,治好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无论如何,我们还要回桃花岛,接我的孩子不是吗?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啊。”
听言,李承茂如梦初醒一般,连连点了几下头,艰难地露出了几丝孱弱的微笑,“对,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还有时间考虑。你一定要好好考虑……我们的事。”
“嗯。”沈嫣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答应了他,自己一定会认真考虑。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之后,透过车帘,看到偌大的将军府,她的心还是跳乱了节拍。
风吹过,车帘又一次掀了开来。这一次非人为,却是让沈嫣和安阳平看到了将军府门口那个骑着轮椅的熟悉身影。
他的眉眼,依然温和得令人窒息,他沉静的面庞,也依然冷静得毫无波澜。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妨碍他。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壮士的长满胡子的大山,也依然那样憨实、忠厚。
他周围的空气,也是那样美好。
明明是一个身有残疾的人,却为何这样能惹人欣羡?他,让天底下每一个男儿都失了骄傲。
风停,车帘自然垂下了。马车还在走动,沈嫣不知道,安阳平的视线是否已经看向了自己的方向。他见到自己,会高兴吗?
“安阳大医,别来无恙!”随着司马文勇这声因为太过高兴,或者说太过得意,而显得有些轻飘的说话声传开来,沈嫣和李承茂所在的马车也终于停下来了。
没有听到安阳平的回话声,沈嫣搀着李承茂,走下了马车,抬眸再看安阳平,他的视线已与自己的实现汇合了。
一年多未见,如同许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别后再相望,两人竟安静如斯,在相隔十步之遥的地方,彼此没有惊讶,没有言语,唯有在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容。(未完待续。)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