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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寒香既已知道父亲出去了,倒并急着回去,和叶明珠小玉一路走走停停,把沿途景观玩了个遍。她心里虽暗暗盼望能再遇见什么新鲜事,但这一路下来却显得风平浪静。
这天中午,她们一行终于进入吴越境内,来到了苏州城。
其时吴越由钱镠割据,苏州虽在开平二年沦为吴越兵与淮南兵争夺的主战场,但破坏并不严重,及至近三四年不断休养生息,这里又呈现出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马车一路驶过,街道两边不断传来嘹亮的叫卖声。
梅寒香顿生亲切感,对叶明珠道:“明珠妹子,这苏州城我们天龙帮设有分堂,分堂主叫苏雨莲,不过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苏姐姐了。”
叶明珠吟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看了窗外一眼,接道:“小姐,小玉妹妹,我在师门时有读到这首诗,好生向往这姑苏城的寒山寺,要不我们下午就去那里看一下?”
小玉还没表态,梅寒香已笑道:“那好啊。只是苏姐姐的酒楼就开在离寒山寺不远的地方,到时说不定会被她知道我们来了。”
小玉笑道:“知道了最好,正好狠狠敲诈她一桌子。”
三人一说定,梅寒香便吩咐林大叔驾车向寒山寺方向去。林大叔道:“大小姐,既然你们要去寒山寺玩,那还是干脆到‘天香楼’去吃午饭,这样大叔这马车也好安放;还有,晚上干脆就住在那里好了,反正都是我们天龙帮自家分堂,也不用那么客气。”
“那好吧。”梅寒香不再坚持,“我们先去天香楼找苏姐姐一下。”顿了顿又道:“我也只听爹爹说过那酒楼大概方位,这一次去亲眼瞧瞧也好。”
林大叔倒有来过,马车轻车熟路的走没多久,就已来到一座气势恢宏、富丽堂皇的酒楼前面。那酒楼上方挂着一块刻有“天香楼”三个金字的牌匾,门前客人进进出出,生意显得十分兴隆。梅寒香等人还未下车,林大叔已进去通报了。
帮主掌上明珠驾到,那还不是天大的事?酒楼老板苏雨莲立刻放下手里的事,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酒楼大门,对着还在马车里的梅寒香施礼道:“属下不知大小姐芳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
梅寒香带上帷帽跨出车厢,笑道:“苏姐姐,我们都是大熟人了,你还要这么客气!”
苏雨莲却又躬身道:“今天大小姐肯前来光顾,属下实在太荣幸了!自去年年底在杭州别过,这大半年来属下还未有幸再一睹大小姐娇容……这些日子,大小姐一切安好吧?”
“好好好!”梅寒香又笑道,“苏姐姐,你再如此多礼,我们可得到别个地方去吃饭啦,因为我们早已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了!”她虽是天龙帮帮主女儿,但从不要求下面帮众非要来繁文缛节那一套。
苏雨莲这才展颜笑道:“那好那好,我们赶快进去吧。”
这时小玉叶明珠也跟着跨出车厢。苏雨莲有见过小玉,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可一看见叶明珠出来,却又惊叹道:“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大小姐你连身边的人也个个如花似玉!”
梅寒香不欲多事,只简单说叶明珠是她刚认识的一个姐妹。叶明珠看那苏雨莲大概三十来岁年纪,体态虽胖了一点,但容颜甚是姣好,举手投足间更透露出身怀高深武功的模样,于是赶紧上前施礼相见。
没一会儿,苏雨莲就把她们带到酒楼內间,桌上也很快摆好了酒菜。三位姑娘也不客气,坐下来开始进餐。苏雨莲在一旁作陪,啧啧叹道:“大小姐,这半年没见,你可更出落得美貌绝伦了,大姐真不知道,世上还有哪个男子能和你般配!”
梅寒香嫣然道:“既然这样,那我一辈子都不要嫁人好了。”
苏雨莲还未说话,小玉已先叫起来:“那不行,小姐你要是一辈子不嫁人,那白公子准要难过死了!”
梅寒香笑道:“可是即使我要嫁人,也不见得要嫁给他啊!”
“哦,”苏雨莲却当真起来,“这么说,大小姐你心里另外有意中人了,对不对?”
梅寒香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心里却忽然想起叶军士来,脸上顿现绯红,道:“苏姐姐你在说哪里话啊,我只是一直把白大哥当兄长看待……”
小玉又抢着道:“小姐你定是口是心非,你看你脸都红了!”
“就你人小鬼大!”梅寒香啐道,“再胡言乱语,我下次说什么都不带你出来。”
小玉伸了伸舌头,住口不说了。叶明珠却转头去看窗外景物,问道:“苏姐姐,这里是靠哪个方位啊,那寒山寺……”
苏雨莲道:“寒山寺就在这里靠东面处,一点都不远,每天早晚这里还可以听到寺里的钟声呢。”
叶明珠“哦”了一声。苏雨莲接道:“还有,大小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天香楼旧址正是以前的寒剑山庄……六七年前,寒剑山庄一名女弟子杀了白堂主大儿子白翼,结果白堂主花堂主带领帮众,把他们满门覆灭了!”
梅寒香道:“这事我有听爹爹提过,他还说当年寒剑山庄庭院也被烧成一片白地,想来这酒楼是我帮过后才兴建的,是吗?”
苏雨莲点点头,道:“这酒楼已开了五六年了,生意一直好生兴旺,可大姐每次一想起这里以前死了那么多人,心里总有点不自在。”
梅寒香叹道:“乱世中人命贱如猪狗,我们江南这一带比较少遭到战争荼毒,还好一些,姐姐你要是到中原去看看那里十室九空的情景,只怕心里会更不好受!”
苏雨莲道:“刚才听林大叔说,你们这次正是从中原回来而经过这里,既然这样,那大小姐应该早听说,那个大叛徒被谋杀的一事了吧?”
“是吗!”梅寒香诧异道,“苏姐姐,难道江南这边已经都知道,那大叛徒是被人谋杀而非寿终正寝的?”
苏雨莲道:“是啊,最近两天这边传得最凶的,就是那大叛徒被谋杀一事了!只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他是被自己儿子杀死的,可又有人说出手的是一个姓叶的禁卫军……不知大小姐你们在中原听到的消息,是个什么说法来着?”
梅寒香道:“据我们听到的说法,那老贼正是被一个潜伏在禁卫军里姓叶的年轻人杀了。”心里却暗暗奇怪,这惊人的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难不成是那个石敬瑭又到别处去披露内幕了?
苏雨莲“哦”了一声倒没再细问下去,只说了一些这苏州城天龙帮分堂的经营情况。几个人边吃边说,没多久就用完了午餐。
梅寒香行事从不拖泥带水,饭后马上拉了叶明珠小玉,走路去寒山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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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规模不算大,但声名卓著,特别是前朝诗人张继那首脍炙人口的诗作《枫桥夜泊》面世后,这里更成为游人必经的景点。
梅寒香看庙宇周围碧水环绕,翠树掩映,亭台楼阁古色古香,端是一处引人入胜的处所,一时间大感赏心悦目;跟随其他游客从前门进去后,一眼就看见寺庙里面人流如潮,香烟袅袅,好一派香火鼎盛的情景。
三位姑娘把周围景观逛了个遍。
正左顾右盼,流连忘返,前面忽然有三个男子迎面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穿着虽然得体,但神情痴呆,满脸傻笑,看起来好像是个白痴;跟在这个年轻人后面的,是两个中年男人,身材都甚是魁伟,但看他们猥琐的神情,显然只是两个跟班而已。
梅寒香正要叫她们两个回避一下,却没想到那个白痴一样的年轻男子一眼看到她们,忽然几步挨过来,涎着脸叫道:“嘿嘿……嘿嘿……花姑娘……花姑娘……我喜欢花姑娘……”
梅寒香看他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大为恼怒,但对方看来是个真正的白痴,倒也不好和他一般见识,于是拉了小玉叶明珠一把,道:“我们闪开一下!”
小玉狠狠瞪了那白痴后面两个跟班一眼,一手拉着梅寒香,一手拉着叶明珠,向右侧边宫殿闪身躲过去。可那个白痴却又跟过来,边不停地叫“我要花姑娘”,边伸手过来摘梅寒香头上的帷帽。
梅寒香身子微微一侧,向那两个跟班怒喝道:“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你们没看见这个傻子在胡来吗!”
那其中一个跟班“嘿嘿”一笑,应道:“小姑娘叫什么叫!我们公子看上你们,你们就让他玩玩好了!”
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梅寒香二话不说,身子一闪跳到那两个跟班面前,一甩手就一巴掌向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盖过去。那个跟班还没伸手抵挡,那个白痴却忽然飞起一掌,向梅寒香后背直打过来。听那凌厉的掌风,这一掌竟是不折不扣上乘武功!
梅寒香吃了一惊,无暇细想,柳腰急闪避开了这一掌。那个白痴似乎没料到眼前这个“花姑娘”是个武功高手来着,呆了一呆。可片刻后,他又“嘿嘿”傻笑两声,双掌直上直下地向梅寒香扑过来。
梅寒香冷笑道:“你个白痴,原来是个恃强凌弱的恶棍!”不再手软,双手衣袖盘旋飞舞,身形有如穿花蝴蝶一样,向他当头痛击过去。旁边游客突然看见有人打起来,胆小一点的掉头就跑,胆大一点的则远远站着看热闹。
梅寒香一出手就使出家传绝学“梅香无影掌”,一双白生生的手掌似有若无地来回舞动,招招不离那白痴要害部位。可那白痴招式看似杂乱无章,但掌力雄浑,变招迅疾,武功比起天龙帮年轻一辈高手如白羽、杜飞鸿等人,居然毫不逊色,一时间她竟占不到丝毫上风。
小玉一看大为着急,向叶明珠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都“唰”地拔出佩剑,向场中跳进去。那两个跟班早有防备,看她们两个出手,也跟着抽出佩刀砍过来,出手招式居然是十分精妙的刀法。
小玉暗暗心惊,和叶明珠一人一个接过他们的攻势。没一会儿,场中三女三男战成了一团。
梅寒香女孩子家并不擅长和人拼掌力,心念转动间,正要缓手拔剑,那个白痴已突然飞起一脚向她小腹踢过来,同时手上毫不停顿,横扫她面门。这一招两式迅如闪电,当真是又巧妙又毒辣,梅寒香不好硬接,只得向后一个大翻身先行躲避。
随着她身体堪堪避开对方招式,头上戴的帷帽却忽然松开来,“啪”地掉在了地面上。她那一头细长美丽的秀发,就像云雾一样披散开来。
刹那间,一个绝美无双的少女出现在场中,所有人都忍不住“啊”地惊叹出来。那个白痴手上招式也情不自禁顿了顿,可随即又兴奋得口水都流淌下来,叫道:“花……花姑娘太漂亮了,我要这个花姑娘陪我睡……”边叫边举起双手,朝梅寒香和身扑上来。
梅寒香又恶心又愤怒,“唰”地拔出长剑,使出一招寒梅剑法中的“梅笑寒风”,向扑过来的人影急刺而出。那个白痴身形一矮,着地一滚滚过来,伸手来抱她双脚。梅寒香更不停顿,长剑顺势向下一圈,另一招“暗香浮动”夹带着霍霍剑光,向敌人当头绞杀下去。
那个白痴不敢再进击,身体原地旋转了一圈,一下子长身而起,一只手挥过来抢握梅寒香玉腕,想要夺她长剑,另一只手居然向她高耸的胸部直探过来。梅寒香羞怒交迸,手腕一转使出了家传剑法绝招“千朵万朵梅花开”,剑光满天花雨似的向侵犯者倾泻而下。
那个白痴绝料不到世上居然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剑招,大惊之下虽然脚步向后急退,但原先伸向梅寒香胸部的咸猪手终于迟了一步,旁边观众只听见“嗤”的一声响和“啊”的一声惨叫,几截血淋淋的手指头已掉到了地上去!
这下血光迸现,围观游客都吓得大声尖叫起来,然后“哗”地一声一哄而散。
那个白痴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那只血流不止的断指手掌,“哎呦哎呦”地嚎啕大叫起来,眼泪鼻涕口水流得一塌糊涂。那两个正和小玉叶明珠交手的跟班大惊失色,一起跳开向那个白痴跑过来,叫道:“公子!公子……”
梅寒香捡起帷帽戴回到头上,冷笑道:“你个白痴,想来都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今天本姑娘正好给你个教训!”
那个白痴痛得几欲晕倒,哪还能再说话?那两个跟班见主人伤势严重,脸如土色,其中一个喝道:“你们……你们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