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秋道:“当时来了三个人,带头的正是杜飞鸿杜公子!”
杜青山一张脸涨得通红,喝道:“叶思秋,你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却又为何迟迟不说正题?即使这个陷阱是飞鸿带人来挖的,这和你们昨晚毫发无伤又有什么关联?”
叶思秋道:“当然有关联!当时我躲在路边草丛里,听杜公子对另外两人说他挖这个陷阱自有作用,心里就起疑了——正如那两人向他提出的疑问,这附近山上又没野兽可捕猎,他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挖这个陷阱,到底作什么用呢——难道是要针对某个人?
“这样一想,我又接着想起开先看见堆在路边草丛里的几块大石块,心里更加惊恐不安了,因为我马上想到了‘落井下石’这四个字!
“虽然我不确定自己怀疑的对不对,如果对了也不知道他将用来对付谁,但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一想到自己也可能是其中的对象之一,立即下定了决心。就这样,等到第二以及第三天晚上夜深的时候,我便一个人带着一柄铁铲跑来这里,再跳到这陷阱下面去,在那底部向侧边挖了一个大大的凹口进去。”
梅傲天道:“你来挖那凹口,目的是要防备你或其他人一旦被推落下去,可以及时缩身到那凹口里面去,这样上面砸下来的石块就可以避开,是吗?”
“没错。”叶思秋点点头。“当然,我能及时做这番功夫,也多亏那天晚上杜公子另外说了一句话——他说:‘嘿嘿,最近这些天也真把你们累到了!那好吧,晚上过后就算完工了。’若非如此,那我次日晚上来动手脚,两方岂不是要撞上了?
“只是令我吃惊的是,杜公子挖这口陷阱居然真是为我准备的!昨晚我由他带路,还没到这里心里就已经起疑,待到一脚踏进这片密林中,就更加确定了他的居心叵测。
“基于此,杜公子出手时,我本完全可以反制他,只是我更想通过我‘死后还魂’去吓他一下,好给他一个教训,才将计就计让他把我打到陷阱中去……当然,至于随后上官姑娘突然出现并被他踢下陷阱,可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了。”
叶思秋说的话有点长,但也清楚的解释了所有疑点。梅傲天梅寒香上官昭早上已听上官慧描述了大部分过程,前后一印证,对事态均感了然,无不暗暗惊佩叶思秋的心机。
叶思秋说完后,上官慧叫道:“杜堂主,昨晚正是叶大哥接住我躲到那凹口里面去,我才没被石头砸死,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跳到下面去看一下!”因为对杜飞鸿恨之入骨,“恨屋及乌”之下,连“杜伯伯”称呼也改了。
梅寒香却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颤声道:“叶大哥,你刚才说……说那天晚上过后的第二天及第三天晚上,你就悄悄跑来这里对陷阱动手脚了?”
叶思秋点点头,道:“没错,那两天晚上午夜之前我偷偷跑出来,每次花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左右才又回到仁心堂休息。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话虽如此,眼泪却涌上了眼眶,因为她想起了三天前那个伤心的晚上——即她跑到仁心堂去找叶思秋,结果因为扑了个空而认定他去找柳飞燕胡来的那个晚上,不就是他刚才说的那个第三天晚上?原来……原来果然是她胡思乱想误会了他!
——至于引发她胡思乱想、那天晚上在叶思秋房间看见的那朵珠花,现在也不难解释了:那显然是柳飞燕送饭时掉下来没来得及捡走(被她突然返回药堂冲撞了),叶思秋回去后再随手捡起来放在桌上的一个小东西。
——是她太在乎他,一看见异常情况就以为他寻花问“柳”去了,其实就算柳飞燕真有意接近他,他也一直是洁身自爱的。
想通了这一点,梅寒香心情豁然开朗,阴沉的天空也像是突然放晴了。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她想她肯定要冲上去抱住心上人,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杜青山本想问叶思秋杜飞鸿为何要害他,但一转念又把话吞回去——儿子痴迷大小姐,他这做父亲的焉能不知道?这原因说出来只会更加丢人现眼罢了!
但他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死心,转过身向梅傲天请命道:“帮主,属下家中就三个孩子,所以不敢掉以轻心,想亲自到陷阱下面看一下!”
梅傲天挥挥手道:“你下去看一下吧!”虽说绝不能轻饶杜飞鸿,但对杜青山的爱子之心也自理解。
叶思秋却提醒道:“杜堂主,陷阱一侧叠着我们昨晚跳上来做垫高用的石块,你可要小心了!”
杜青山阴沉着脸冷哼一声,把之前他们带来的绳子一头绑在就近一棵树上面,另一头向陷阱下面甩下去,然后双手抓住绳子一步步慢慢地向下滑落,没一会儿身形就消失在黑乎乎的洞口之中。
上面其他人知道这次事态严重,均紧绷着脸默不作声,树林中唯有阵阵寒风在呼啸,看起来像是要下雪了。可刚过片刻,陷阱下面忽然传来杜青山惨烈的大叫声:“飞鸿——!飞鸿——!”
众人无不脸上变色。梅寒香急道:“爹爹,下面情况有变,我也下去看一下!”未等父亲点头,便闪身到陷阱旁边,两手抓住绳子向下滑落。
不一会儿,陷阱下面也传来梅寒香的惊呼声。梅傲天几步来到陷阱旁边,对着洞口沉声喊道:“寒香,杜堂主,不管是什么情况,你们先上来再说!”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绳子不断晃动,杜青山身影一闪,从陷阱里面跳了出来。可令人吃惊的是,他一只手臂上还另外抱着一个人,大家定睛一看,却不正是杜飞鸿吗?只是……只是杜飞鸿双目紧闭,脸色灰白,身体僵硬一动不动的,竟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众人俱都失声惊呼,一起围到杜青山身边去。杜青山更是目光尽赤,狠狠地盯着叶思秋,厉声叫道:“叶思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我儿飞鸿为何会死于非命了!”
杜飞鸿居然死了!死的本应该是别人,可现在偏偏是他自己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饶是叶思秋平时再冷静,此时也惊慌失措起来,好一会儿才说道:“杜堂主,昨晚我送上官姑娘回家后,马上回仁心堂休息,直到今早才出来,我也不知道杜公子他……”
杜青山声嘶力竭地叫道:“是你杀了他是不是!是你杀了他是不是……”忽然甩下儿子尸体,“唰”地拔出长剑,向叶思秋直刺过去。
叶思秋无奈,只得拔出佩剑抵挡。只片刻间,两人一攻一守以快对快,树林中爆出了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长剑交击声。梅傲天虽然久经大风大浪,这时也呆了一下才叫道:“杜堂主住手!”
杜青山却早已失去理智,势如疯虎地狂扑猛刺,哪还听得见帮主的叫声?叶思秋暗暗着急,心想再不当机立断制止他,这杀人罪名可要进一步坐实了!见招拆招抵挡了二三十招后,忽然大喝一声,长剑猛地一剑横劈出去!
杜青山只觉得虎口一震,手中武器已“叮”的一声断成了两截!还没来得及变招,叶思秋已一剑抵在他胸口衣服上,缓缓说道:“杜堂主,杜公子对我和上官姑娘下毒手在先,就算是我杀了他,也是他罪有应得——可是,他真的不是我杀的!”
以杜青山的武功,叶思秋即使能取胜于他,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可是丧子之痛早已使得他方寸大乱,这下焉能不落败?悲愤欲绝下像是根本没看见胸口的剑尖,叫道:“谁说他对你下毒手了?这都是你和上官慧串通好了污蔑他是不是?这个陷阱根本是你自己挖的是不是?”
这时梅寒香也已跳回陷阱上面来,为叶思秋辩解道:“杜伯伯,你冷静一点,上官姐是帮中出了名的诚实,她怎么可能会污蔑杜大哥?还有,这陷阱到底是不是杜大哥带人来挖的,只要找出那天晚上另外那两人,不就可以求证了?”
叶思秋接过话道:“没错,杜堂主,那天晚上我虽然没看得很清楚,但有一个人特征十分明显,他又矮又胖,左腮帮上长了一颗黑痣……”
稍作思索,他又接道:“如果杜公子好好的,我想那两人今天必定会被他悄悄杀了,好消灭隐患,但既然杜公子已先遭不测,那么他们肯定还好好的,要找到他们并不难,是不是?”
上官慧也“扑通”地向梅傲天跪下来,道:“帮主,为避免大小姐多心,近几个月来我从未单独接触叶大哥,大小姐天天和叶大哥在一起,这一点她最清楚的了,既然这样,我哪有机会和他串通污蔑他人?何况,早上我把昨晚事情经过说得那么详尽,即使是存心编故事,又哪能编得那样真实?”
杜飞鸿尽管死有余辜,但他总归是意外死亡,所以叶思秋上官慧也是心怀不安,尽力为自己解释开脱。
梅傲天心中早有判断,挥挥手道:“杜堂主,帮中这些后辈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应该记得,前不久我们还一起评论过,寒香最豪迈,慧儿最诚实,白羽最莽撞,而飞鸿……飞鸿最深沉最有心机,所以你认为慧儿会和他人串通污蔑平常情同兄妹的飞鸿吗?”
杜青山颤声道:“可如果不是他,那到底是谁杀了飞鸿?飞鸿武功的确不算突出,但除了我们几位堂主以及他这样的高手,又有谁能一下子置其于死地?”
叶思秋撤掉杜青山胸前长剑,走到杜飞鸿尸体前面仔细看了看,道:“杜堂主,帮主,寒香,你们请看,杜公子的致命伤是他胸口的一道伤痕,如果是我出手杀的,杜公子看见我没死,死前表情必定非常惊怖,甚至死不瞑目,可现在他神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所以怎么可能是我动的手呢?”
其他几位堂主也一起围上前来。白龙堂堂主公孙龙说道:“帮主,叶公子说得有理,只是……只是这陷阱如果确实是飞鸿带人来挖的,那除了他们自己三人,其他就只有叶公子上官慧知道,那么除了他们四人中的人动手,又有谁会杀了飞鸿再把他扔到里面去?”
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疑点!梅寒香明知公孙龙说得有理,但心里还是暗暗有气,暗想他这不是又把矛头指向叶思秋了吗?
正想办法为心上人开脱,叶思秋已先说道:“大家再仔细看一下,杜公子表情看起来十分懊悔,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所以他的死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杜公子是自杀的!”
杜青山又大叫起来:“自杀?飞鸿为何要自杀……”
梅寒香忙抢过话,道:“爹爹,这个可能性极大!我想有可能是杜大哥昨晚回去后,想起必须返回来把这个陷阱填上,好消灭他害人证据,可没想到到了这里,却发现陷阱边上有动过的痕迹,惊疑之下便下到陷阱里去看,结果这一看,发现叶大哥与上官姐根本没死……”
上官慧也附和道:“大小姐说得没错,昨晚洞口本来掩盖着一些树枝与杂草,后来叶大哥把我托出陷阱时,那些东西也被我身体冲掉了,应该有不少顺势掉到陷阱里面去,杜……他过来后一看情形不对,自然要下去一看究竟了。”
梅寒香接道:“刚才我在陷阱下面仔细看了,石头旁边确实有一些树枝。这样一来,杜大哥思前想后,在又懊悔又灰心又害怕的情形下,他就……就畏罪自杀了!”
杜青山慢慢冷静下来,可想了想又大叫起来:“不对不对!大小姐,我知道你想为意中人开脱,可是还有一点不对,那就是飞鸿如果是自杀的,那刚才你也下去看了,下面根本没有刀剑或匕首之类的凶器,那他又用什么东西刺死了自己?”
公孙龙也跟着说道:“还有一个疑点,就是飞鸿如果是为填埋这个陷阱而来,那他必然带着铁铲之类的工具,而且怕下去后难以返回上来,也应该像我们这样带一条绳子,可这些东西为何一样都没见到?”
这的确又是一个大漏洞,因为死人不可能会收这些东西。除了上官昭,几位堂主纷纷议论起来,都说叶思秋在妄加推断。梅寒香暗暗着急,可一时之间却想不出辩解之词来。
本来杜飞鸿如果没死,其罪行也完全足以定其死罪,但他这样来一个死无对证,众人出于对杜青山丧子的同情心,叶思秋倒成为了众矢之的。
叶思秋看了看几位堂主,吁了一口气道:“杜堂主,如果你认定是我杀了你儿子,我可以和你一决死战!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杜公子昨晚出来时,被另外一个别有居心的人发现了行踪,于是那人也偷偷的跟到这里来……”
梅寒香道:“叶大哥,你是说杜大哥自杀证据有可能被其他人销毁了?”
叶思秋点点头,接道:“当然,那个人也有可能在更早些时候,即在杜公子回寒梅山庄时,就已疑心他形迹可疑,因此有意跟踪他……这样等到后面他发现杜公子自杀,就有机会把那些自杀证据给销毁了。”
梅傲天一直沉着脸未表态,这时听叶思秋如此推测,忍不住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所为何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