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卓藏锋心头还有另一个版本的注解。
若非如此,他也会觉得这本《庄子剑修注解》荒唐无稽。
他的身体内有万千剑元,蓄积是够了,经脉也打通,也算强大健壮,只是不能吸收天地元气,那是因为水满则溢的道理。
一杯酒倒满之后,酒杯中的酒水就会溢出来,不再接受新添上的酒,只有喝掉一些才能再次倾倒。
卓藏锋体内剑元太过强大,加上没有更加高明的修炼方法,一遇到天地间的元气就产生抵触,导致无法吸收元气。
只是他还并不明白,他需要一点一滴将体内剑元真正炼化,形成自身元气。这个过程虽然艰苦,但由于具有浩大的剑元,再吸收天地元气就更加轻而易举,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通俗来说,别人是一根竹管接水,他是两根竹管接水。那个吸收的快,那个吸收的多,结果不言而喻。
怪夫子点头道“不错!”然后两手交并,闭目冥想片刻。
“随意漂流,不知道有何追求;任心狂放,不知道去向何方;无拘无束,游于无穷。”
没有过多考虑,思绪顺着对方的问询而生出连贯的思想,卓藏锋眼中竟然泛出丝丝亮光。
“剑元凝神,剑意随心,无追无求,虽则狂放而收发如心,虽则浩淼而知其行踪,以无拘无束之剑意,达到无穷的造化之奥妙。
怪夫子赞道:“好!请将《庄子内篇·养生主》全文注解背诵。”
卓藏锋轻轻吐气,眼望高空,仿佛那云天正是一本书页。
“吾生有涯,而知无涯。以有涯随无涯……”
一面背诵,一面注解,直如溪流潺潺,小鱼欢跳。
推己睁大眼,用心倾听他这些偏离原文的注解,心头掠过一万个惊讶不解。
学生们则是面面相觑,真不敢相信这样的离奇的注解竟然博得书楼夫子频频点头。不过他们心头的震惊却远比夫子要强烈的多。
观书三日,每次两个时辰就将一本晦涩难懂的书籍倒背如流,这样的记忆在整个盛唐国很难再找出一个。
当年那位“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子安虽然六岁通文,九岁注解《汉书》,也算是过目不忘,但是这样怪诞的注解读来就令人昏昏欲睡,何况过目成诵?
要知道,这个少年只不过用了六个时辰,这点时间要想读完整本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再看那个家伙,眼神清亮,背诵起来毫无停顿,注解起来也是连贯不绝。
有了这些想法,这些学生望着卓藏锋时,眼中竟然有了崇拜的神色。
怪夫子听完,击掌道:“果然绝妙,天下有这样的奇才,不但过目不忘,而且悟性更是令老头叹为观止!”
卓藏锋不好意思道:“先生过奖了!”
“过目不忘,这家伙如此厉害!”
“难怪书楼先生对他那样,他可是连祭酒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推己又开始搔头,自言自语道:“看不出这家伙竟然过目不忘!”
卓藏锋拉着茫然发呆的小和尚,向着怪夫子道别,然后走下藏书楼石阶。
快到太学院大门时,听到背后有人喊叫,回头一看,那位怪老头跟着一群学生气势汹汹追了上来。
卓藏锋望着推己,意思是你没偷人家书吧?
这原本是昨晚的玩笑话,推己说他要趁手偷几本山门没有的佛经,拿回去给师父看。
推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光头,意思是偷窃的事情小僧从来不屑于去做。
卓藏锋放了心,驻足等他们过来。
怪夫子走上前,看着就要走出太学院大门的少年,说道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条。”
“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失序。此何解?”
卓藏锋默然半晌,知道世俗认定的答案绝不能使得老头满意,而注解中这一条直接空过,不知道是书籍保护不当导致遗失,还是著者也想不出满意的答案?
他想了半天,叹道:“此条无解。”
“嗤嗤!”
那些在一旁的学生看这条如此简单,少年都答不出来,一时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难道方才少年的临场发挥都是早已熟读的结果?若非如此,他怎可做到?
怪夫子似乎知道学生们想些什么,霍然转身盯着他们。
学生看他双目如电,浑然不似平时懒洋洋的神态,慌忙掩住嘴,吓得不敢吱声。
怪夫子又转身,向着卓藏锋深深一礼。
卓藏锋惶恐无比,也跟着向对方行礼。
怪夫子高声道:“老头在此间讲学三十年,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像你一般喜好读书并且懂得灵活运用之人,可惜老头已然戒酒,若不然当浮三大白也,现在以礼代酒。当受!当受!
众学生见到一向连祭酒大人都爱搭不理的夫子竟然向一个少年行此大礼,个个惊慌万分,震惊望着卓藏锋,心想莫非夫子疯病又发作了?过目不忘之人盛唐国虽然不多,但也并非绝无仅有,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推己早已觉察到夫子身上有股凛然莫犯的强大气机,知道这老头修为极深,看情形似乎不在师父之下,见他向卓藏锋行礼,又看老头泰然自若,真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夫子平时总是一副万事不萦怀的懒洋洋之态,此刻竟然有些微微的激动,这个变化让学生们万分不解。
夫子望着少年清澈的眼神,认真说道:“老头陈望博,敢问阁下大名?”
卓藏锋听到这个名字,悚然一动,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剑品》一书,那上面著者的名字赫然就是陈望博!
读了这么多年《剑品》,原来眼前之人就是书籍的作者,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过他没有说明,忍着心头的激动,淡淡应道:“在下卓藏锋。”
夫子眼神灼灼,仿佛里面正燃烧着火焰,他盯着少年的眼睛,哈哈笑道:“卓藏锋?好名字!你想不想知道答案?”
卓藏锋点点头,“其实我一直在想,可是总也解不开。”
夫子仰首向天观望,然后低头望着少年,一字一句道:“你记好了!这条注解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一名大胆的学生走到跟前,向着夫子深深行礼。
“先生,我们不懂。”
陈望博瞪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若是懂了,还用留在太学院?”
夫子说完倒背两手,大笑而去,留下那名发怔的学生默默想着:卓藏锋?这个名字似乎跟骠骑大将军有些渊源。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卓藏锋苦思良久,只是觉得这个注解简直比注解的原文还更加晦涩难懂。
庙堂就在长安,长安可有江湖吗?
走出很远,他一直在思索着这个疑团般的注解。
在推己看来,江湖就是一支木剑,但是想忘记剑,舍弃剑道,那是万万不可,况且师傅也不许的。
在卓藏锋看来,无论江湖还是方外,或者是庙堂,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他的目的是得到孟太虚的认可,并且可以找到龙域,找到段千华。
所以,他必须咬着牙,坚坚实实朝着剑道一途奋进。
但是,他决不能相忘于江湖,他的心中反而装着的是整个江湖。于是,他必须抱着剑拥抱江湖,甚至庙堂,甚至方外。
如果有什么阻力,那么就将他踏碎!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军官骑马而来,当门房听完对方的描述,尤其是背后木匣这个明显的特征时,毫不犹豫指着两人消失的道路,说是姓卓的少年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那名军官二话不说催马疾驰而去。
门房老张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自言自语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头?竟然让骠骑大将军之子姚振羽从边关赶回,看来这京城又不得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