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一阵冷笑:“你绕这么大圈子,原来是想利用我。”
“利用这个词太难听,我们只是合作,各取所需而已。日后你闯荡社会,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帮助。好了,今天先谈到这,你我都需要休息,其它细节我们明天再谈。对了,在我休息的这段时间,你内心的想法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无法探知,如果你有砸碎玉蝉的念头,我也无法阻止。但是你会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一辈子,好自为之吧。你身边那个女人,天亮之前她还是你的,何去何从你看着办。”空灵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空间一下子静下来。
叶青的心也跟着静下来,浑身顿感轻松了许多。客厅里邹丽还斜躺在沙发上,双眸微闭呼吸均匀,薄薄的睡衣覆盖住身体,勾勒出凹凸的轮廓。叶青的心一阵骚动,很快又平静下去,如果“它”所说是真的,他实在高看了这个女孩。这样的女孩子他瞧不起。再次来到一楼大厅,玉蝉就放在柜台底下的抽屉里。叶青打开抽屉,将红布包展开放在柜台上,玉蝉重新暴露在眼皮底下。
就是它,竟然能开口说话,甚至能摸透自己的心思,它还敢说自己不是鬼!想到这叶青的火气腾一下顶到脑门,真有心抄起铁锤把它砸碎。日光灯柔和的光线洒在玉蝉上,形成一团淡淡的彩晕。“好美啊!”叶青从心底发出一声感叹。彩晕在光线照射下缓缓流淌,玉蝉身上雕刻的线条也变得灵动起来。叶青的瞳孔随着彩晕的流淌不断收缩、放大,再收缩、再放大,仿佛看见一位白衣女子翩翩起舞,从彩晕里飘绕而出……
叶青呆呆地盯着玉蝉,思维在那一刻陷于停顿,他仿佛变成了一只蝴蝶,围绕着翩翩起舞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伸出芊芊玉手,蝴蝶听话的落在手心,女子将蝴蝶的翅膀贴近自己的脸颊,轻轻地来回摩挲。叶青觉得浑身痒痒的、麻麻的,整个身体仿佛融入到那团彩晕里。
咚咚咚……沉闷的钟声把叶青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他收敛起失态的神情,古老的座钟时针指向了五点。窗外现出一团灰白,天亮了。不知为什么,叶青没有了把玉蝉砸碎的念头,相反倒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门外响起零星的脚步声,有人在打豆浆、买早点,新的一天从这一刻拉开序幕。
叶青照例去古玩街西侧的十字路口买早点,老远就看见路口围着一圈人,还有两辆警车,周围拉着警戒线。看样子像一个作案现场。他飞快赶到人群外围,探出脖子使劲往里挤,终于看清里面的情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滩血,略微凝固的血液深入干涸的水泥地面,形成一块固定的红色。一具尸体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眉心一个圆圆的孔洞,显然被一枪致命。几名警察正在忙碌着勘察现场,取样拍照。叶青心里一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死者他认识,就是昨天那个神经兮兮的老者。死者的面部表情永远定格在中弹的那一刻,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眷恋,白发被血液染成红色,一缕一缕贴在头皮,给尸体平添了几分狰狞。
“他果然死了!”叶青的心脏扭曲在一起,心口隐隐作痛。昨晚那个中年男人跟他说起的时候,他没有太在意,以为那人在说疯话。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这枚玉蝉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老者死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自己。叶青呆立在原地,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叶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店里的,反正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坐在柜台旁边的椅子上。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二楼,他必须要看看邹丽的情况,如果邹丽还没有苏醒,情况就太不妙了。卫生间有流水的声音,邹丽正在卫生间洗漱,见叶青上楼,还向他做了一个笑脸。叶青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邹丽要赶上午的火车,急急忙忙收拾好行李离开店里,临行前还和叶青开了几句玩笑。看她从容的样子,好像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的诡异事情。这令叶青吃惊不小,这个神秘的“它”能量超乎想象。
望着邹丽远去的背影,叶青感慨万千,无论如何想不到她竟然是那种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她行李包里会有一件店里的古董。看上去清纯可人的她,内心会是那么不堪。女人啊,真是看不透猜不透。叶青暗暗摇头,他没有当着邹丽的面把谜底揭开,她还小,后面的路还很长,希望她能朝着好的方向改变。再说邹丽是师父的干女儿,他只是一个店伙计兼徒弟,没有资格插手师父的家事。
太阳缓缓升起,古玩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不时有人来“本真坊”转转,叶青也开始忙碌起来,不断招呼客人,顺便介绍店里的古董。早上烦乱的心情暂时掩盖下去。临近中午的时候,人流跌入低谷,这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走进店里,这人衣着普通,看不出是什么职业,一对小眼睛炯炯有神,透出一股精明和历练。“这店里收古董吗?”瘦小男人对着叶青低声说道。
“收,当然收,只要是真东西就收。”叶青满口应承。古玩店不光卖古董,也收古董,有进有出才能保持店里的货源平衡。一些打算出手古董的人,有时候会直接把东西拿到古玩店。
瘦小男人从挎包里掏出一团报纸,递给叶青。后者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放着一面铜镜。叶青拿出铜镜仔细瞧瞧,品相还不错,锈迹比较少、镜面也清晰干净。铜镜这东西一旦锈迹太多,价值会大大缩水。这面铜镜背面中间一个纽,转圈是不知名的野兽图案,还有一串一串的类似葡萄的东西,学名就叫“海兽葡萄镜”。这种铜镜流行于唐代,是中国铜镜制作的最高峰,如今也是收藏圈里的热门。一面正宗的唐镜至少十几万。唐镜流传到现在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几经战乱和岁月洗礼,品相好的自然是少之又少。于是假货、赝品泛滥成灾,如今古玩市场上的铜镜,看上去挺古朴,实际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假的。
叶青仔细看过这面铜镜,肯定是真的,铜的质地和锈迹都对,花纹也符合唐镜的特征,用手指敲打镜面,声音发沉,证明锈迹是从里往外发出来的,肯定年月很长。做旧的假铜镜用手指敲打的话,声音发轻发脆,因为锈迹只停留在表面,没有深入镜面内部。这一点是作假者很难克服的一个难题,所以鉴别铜镜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用手敲。叶青可以肯定这是一件真品。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故作镇定道:“这面铜镜品相还不错,不知道大哥出价多少?”
矮小男人眼睛一眯,挤出一丝笑意:“兄弟是个爽快人,咱也别绕弯子,一口价十万。”
叶青心里一动,十万块收一件正宗的唐镜,值啊。如果碰上识货的买家,转手就能利润翻番。师父苏海山出门之前,留下了一些活动资金,十万块叶青还是能做主的。他开始犹豫,是不是马上把铜镜拿下,如果再讨价还价的话,是不是会把生意弄砸。
“这面铜镜不能收。”一个声音猛然在叶青心底响起。声音没有通过他的耳膜,仿佛是心灵的直接对话。
叶青一哆嗦,差点瘫在柜台上。是它,它又出现了!他下意识摸摸衣兜里的玉蝉,心说你差点把我吓死。“为什么不能收?这可是真正的唐镜。”叶青心里暗问。
“这人身上有一股晦气,只有经常出入坟墓之人才会这样,九成是盗墓贼。他出手的东西,无疑是脏品。你可要考虑清楚。不然你坐牢,我还得陪着。”空灵的声音回答道。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对呀,眼前这位卖主身材瘦小,的确有钻盗洞的天赋。再说十万块买一面唐镜,那不是天上掉馅饼吗。叶青惊出一身冷汗,自己险些卷进一场刑事案件。“这位大哥,这面铜镜我吃不准,十万块的价格也太高,你到其它店里看看去?”叶青委婉地拒绝了这桩生意。
瘦小男人一脸失望,“兄弟,这可是正宗的唐镜,十万块绝对值。”这人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他越是这样,叶青心里越没底,更加认准这是赃物。无奈之下瘦小男人灰溜溜走出店门。卖主走了,叶青反倒一阵肉痛,那可是正宗的唐镜啊,一块到嘴的肥肉就这么没了。说叶青毫不在乎,那是瞎说,可是没办法,和坐牢比起来,一块肥肉又算得了什么。瘦小男人进了斜对面一家古玩店,这家店叫“物华居”,掌柜的姓马,人称马掌柜的。叶青认识这位马掌柜,六十来岁,戴着一副老花镜。他一直盯着物华居的动静,足足有半个小时,瘦小男人才从店里出来,看样子交易成功。叶青心里酸溜溜的,尽管那是赃物,可毕竟也是一笔不义之财啊。
“你是不是后悔了?”空灵的声音从心底升起。
叶青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它”的存在。“是啊,多少有一点后悔,毕竟那是一面货真价实的唐镜。”叶青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不知不觉,他对“它”的抵触情绪减小了许多,这种改变太突然,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我阻止你收购是多此一举,但绝对是为了你好。那人身上晦气太重,我实在不想你冒险。一面铜镜换几年的牢狱生活,值吗?”空灵的声音说道。
叶青略微点点头表示认可,他知道“它”看不见这个动作,但是他还是想这么做。“好了,铜镜的事不要再提。还是谈谈你自己,你为什么偏偏找我合作?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还有老者的死是不是你干的?”叶青问道。这个问题不搞清楚,他始终心存芥蒂。
“这个说来话长,简单地说吧,你是丙寅年的4月5日出生的,这一天正好是清明节。清明是鬼节,这一天出生的人阳气最弱,才不会与我相克。也就是说,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至于那个老者,他的死跟我没有直接关系。”
叶青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清明节出生的人又不止我一个,为何偏偏赖上我?”
“是啊,我也纳闷,一千年来为了寻找清明节这天出生的人,我费尽心机,却一直没有收获,就在即将绝望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你。你的气场是我所遇到的所有人当中最适合我的,你我天生互补。你出生在丙寅年,那一年恰好是我重见天日整整一千年。最奇特的是我竟然能知道你的心思,这何尝不是缘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苛刻的事情,只要你把我带在身边,我们的气场彼此融合就可以了。”
它的话令叶青一头雾水,什么一千年,什么气场互补,自己遇到的是鬼还是妖精!“你把话说清楚,我没听懂。”叶青打破沙锅问到底。
“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但是现在不行,有人进店了,赶紧招呼去吧。”它说到这便没了声音。
果然,片刻之后几位顾客走进店里,叶青收起心事上前招呼客人。整个下午一直有客人进出,叶青只能暂时把玉蝉的事情放下,不过心里的疙瘩没有解开,总觉得堵得慌。一个个疑团像一团团棉花一样塞在胸口,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临近傍晚的时候,师父苏海山回到店里。叶青眼睛一热,差点哭出来,心说师父你可回来了,这两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您知道吗。苏海山问这两天店里的情况如何,叶青说师妹邹丽早上刚走,其它一切正常。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把玉蝉的事情说出去,他恨不能抽自己几个耳光,当着师父的面说谎,还是第一次。不管怎么说,跟师父耍心眼儿实在太不应该,叶青决心跟师父坦白,几次话到嘴边都没有出口,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力量在阻止他。
苏海山没有注意到叶青古怪的表情,简单询问几句之后径直走上二楼。叶青暗想,师父刚刚回来,身体乏累,玉蝉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夜幕悄悄降临,苏海山或许真的累了,老早就回卧室休息。叶青收拾好店门,轻手轻脚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他把玉蝉摊在手心,迫不及待地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什么来历,老人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空灵的声音在叶青心头响起:“你也太心急了吧,你师父在隔壁还没休息呢。我们之间的事情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否则事情会很糟,切记切记!关于我的来历,现在还不能说,因为我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足够的信任,有些事情你了解太多了以后,必然会走上一条不归路。现在你拒绝和我合作,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了解到我的来历之后再拒绝的话,会令我很为难,我很可能会让你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在你下决心和我合作之前,最好不要问我的来历。”
叶青碰了一个软钉子,感觉自讨没趣,他马上转移到另外一个话题:“老者之死呢,你敢说跟你没有一丁点关系?”
“那个老人之死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他太自负,自以为懂一些肤浅的玄术就能制服我。再说死亡现场你也看到了,完全是被人枪杀,跟我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不过还是要感谢他,是他让你我相遇,并有了合作的机会。”
叶青一阵冷笑:“没有直接关系?那就是有间接关系了,你不要狡辩,老者之死你难逃干系!”
“随你怎么说,总之老人有很多活命的机会,他自己都浪费掉了。如果我继续在民间流传下去,死的人会更多,你早上见到的那具尸体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你我合作。”
“合作,你把人都害死了,我怎么跟你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