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太和五百六十二年,京街口
“最近可真是无趣,风尘巷里的姑娘怎么还是那几个,再不换换,我看肉都要松了。”
藏青长袍男子摇晃着一把纸扇,上书‘天道酬勤’,与口中的话语一点也靠不上边。
带着家仆走到一家路边的小铺上,用纸扇嫌弃地扇去长凳上的灰,男子开口道,“老王啊,我说你也存够钱了吧,怎么还不去盘家铺子开个馆子,你看看这灰,我看呐,你那些老熟客迟早被你给吓跑喽。”
抹了一把桌面上的灰,男子有些嫌弃,这地方正处集市的正中央,每天人来车往,如果不时时擦拭,整个铺子都能被这些灰淹了。
“哟,童公子来了,快坐快坐,这不最近媳妇儿又生了嘛,哪有钱去盘铺子,我啊,就是天生劳碌命,闲不得。怎么?今儿还是老样子?”
“两碗。”
把铜板拍在有些油腻的桌子上,就能听到小摊老板粗犷的叫卖声,“好咧,两碗菜粥。”
每次听到这声音,童延年都能想起小时候没钱时,娘亲都会带他来这,那时候王老板还年轻刚成家没几年,家中的女儿比他要小上几岁。每次看到他们娘俩拿着个破碗来小摊前乞讨的时候,总会小眯眯地拿出两只粗瓷碗,给他们盛上两大碗满满当当的菜粥。
耳边的叫卖声扯回他的思绪,童延年笑道,“老王,如今你是享福啦,这次媳妇儿生的是个男娃吧,这一女一子,正好凑了个巧字,等你老了,就可以享天伦之乐了。”
“哪有什么天伦之乐的,女儿大了就要嫁了,儿子大了还要给他筹备聘礼给他娶媳妇儿用,哪里空的下来哦。”
老王将两碗粥放在童延年面前,随手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开口道,“怎么?又和你爹吵架了?他也老了,你也别和他计较,和一个老糊涂的计较些什么呢?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说不清,也说不好。”
“哼,我与他能有什么好说的,有用则用,无用就弃,他眼里就只有那个死了的儿子,哪有我什么事?”
“话可不能这样说,你想啊,等以后你爹那个了,你就是童家唯一的嫡亲儿子,想要什么好日子没有。”
老王做了个手势,逗乐了自个儿。
“呵,要是他那宝贝儿子没死,我连童家门都进不了。”
童延年拿着瓷勺,一点一点把粥喂到最近嘴里,一点一点回味着曾经的过往。
“吴老弟,昨儿个怎么样?见到桑梓姑娘了吗?”
邻桌刚坐下两个男人,屁股还没坐热呢,右手边那个就迫不及待开口问了起来。
左边那个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啄了一口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哎,别提了,你说现在的娘们儿都怎么了,在床上不都是个放荡货,醉金楼里那些老姑娘见了我都能贴上来,偏偏这桑梓刚来气性就不小,老子砸了那么多钱,硬是连根手指头都没见着摸着,呸,娘的。”
男子往地上吐了口痰,继续和右手边的男子道,“不过我听说了,那桑梓姑娘是从西域来的,身材高挑,眉目里全是风*骚,啧啧,就是不知道床上滋味如何。”
“吴老二?”
吴起听到有人叫他,缓缓抬起头,发现是童延年,立刻走上去狗腿地笑道,“哟,童公子一大早又来喝粥啊。怎么样?我就说老王家的粥不错吧,人儿童公子可是天天来光顾的,老王,来两碗粥,和童公子一样。”
后半句是和他同行的男子说的,童延年看着他十年如一日的样子有些头疼,“行了,我不会和你媳妇儿说的,怎么?醉金楼来新货了?”
吴起见他对他说的话起了兴趣,笑答道,“可不是嘛,昨儿早上刚送过来的,西域来的,样貌身材都是顶了天的。”
“有这么好?”
放下瓷碗,童延年接过家仆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嘴角,发问道。
“嘿,童公子,不是我跟你吹,这桑梓姑娘我虽是没见过,但有人见过啊,醉金楼后院打杂的小六和我说了,这美人啊,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把你的魂给勾走了。”
说到此处,吴起激动地拍起嘴角的大腿,仿佛自己已经见过那美人了一般。
“果真如此的话,那本公子今晚倒要去看看。”
扔下一众人,童延年独自走去,也不理身后一直不张口的家仆,他知道自己今儿个说的话做的事都会被老祖宗知道,就连晚上他会去醉金楼也不会被落下,可谁让他们一家子都是混账呢,祖父已经去世多年,父亲吸食五毒散过多而不能再生育,唯一的哥哥还死于山道滑坡,他是唯一的嫡出子孙了,老祖宗最看中的就是血脉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对他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最近他刚弱冠就被逼婚,实在是头疼的紧。
天才刚黑下来,风尘巷里的醉金楼已经热闹开了。
童延年站在醉金楼的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口迎客的姑娘还是那几位,来的客人却是前一天的数倍有余。
“陈老板也来了?”
“李兄也今儿也来凑热闹?”
……
西域美女突降醉金楼传遍了整个风城,风尘巷外停满了香车宝马,似乎在彰显这自家主人的地位。
“哟,童公子可是有多日不见了,怎么?又上哪玩儿去了”
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童延年不自觉的有点烦躁,勾唇笑道,“也没去哪,不过就是被关了几天罢了。”
“怎么,你家老祖宗又关你了?”
迈进醉金楼的大门,院子里人声鼎沸,已经坐满了前来观摩美人的宾客,老鸨的嘴咧到了耳边,肥大的衣裳里装满了赏银。
“哎呦~童公子可是好久没来了?怎么,一听说有新姑娘就来了,心心和念念都想你好些天了,就盼着你来呢。”
递过一张银票,“怎么?本公子不过几日没来,那些小骚浪蹄子就没人敢要了?”
看着银票上的字,老鸨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们俩可都是天天念着童公子的,哪还有心思去接其他客人,不过今晚童公子不是来找她俩的吧。”
老鸨露出一丝不言明喻的笑,“今儿个的客人都是冲着刚来的姑娘来的,陈老板李老板都来了,童公子来的晚了一些,怕是排不上队了。”
童延年听到这话不禁皱起眉头,随即又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轻声对老鸨说道,“妈妈,今儿个改成摇号怎么样?”
看见这叠银子,又摸摸怀中的银两,老鸨咬咬牙道,“行,妈妈我可是看在童公子常来才给公子面子的,公子可要记得欠妈妈一个人情。”
“行,那就多谢妈妈了。”
看着老鸨扭着肥臀走远,童延年收起纸扇抬头看向二楼,刚刚那里好像坐着一名女子,身着白衣,手执团扇,可惜天太黑,他还没看清,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