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与林寻进入唐府之后,便一路尾随着唐夫人,走过了几个大大小小的院落,最后行至后面的另一处寝房之内。自始至终,唐夫人表里如一,面色清冷平静。
这后园幽静人少,相比于前院的人多眼杂,吵吵闹闹,这里确是谈话商事的好处所。一路之上,林落与林寻都在观望打量这唐府的景致,越往里走越心生满意,心情也逐渐舒畅自然起来。
待三人走入屋内之后,唐夫人叫来了锦熏,吩咐道:“去拿上好的茶,备好饭菜,不得怠慢。”
“夫人,不必了,我们……说完就走。”林落见状,看了一眼林寻,急忙说道。
只见唐夫人还是一脸的清冷,并未答林落的话,待锦熏走后,她关上房门,伸手指了指屋子中央的桌子,静静道:“你二人坐下吧,既然来了,也无须生分。毕竟……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只要你们所说属实,我也自当会考虑。”
林落和林寻大为感慨,谢过唐夫人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坐在了桌旁,唐夫人低眉静气地走过去,也如此般坐了下来。不久之后,香茗送上,屋内的紫檀香使人宁神安心,烟雾缭绕,似乎将一切事物都渐渐吹远了。三人落座之后,林落二人便开了口,将他们所知之事,通通告诉了唐夫人。
话说唐谷溪那头,一早听说父亲病倒在床,还去请了都城有名的大夫,这会儿正坐在房里不知如何是好呢。她自是想去母亲房里看望父亲,可又恐怕自己去了反而勾起父亲昨日的怒气来,到时再火上浇油就麻烦了。
两人在西厢房愁眉苦脸,辗转反侧之际,却听得不远处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脚步似乎还挺多,人声杂乱但细小。这里是唐家后院,又是小姐闺房所在地,平时没有外人进来,就是有男丁仆从进来做事也会提前打声招呼的,而像这样的状况,还是第一回发生。
唐谷溪听到后,以为是家中进了贼,可是这里除了几间杂物间和自己的屋子以外,并无什么财物可拿,究竟是什么人呢?
玉茗早已吓得脸色煞白,惊恐地问道:“小……小姐,不会真的是盗贼吧?”
唐谷溪屏息凝神,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一听小姐也说不知道,玉茗更加没了主意,赶忙丢下手里的活跑到了唐谷溪身边,瑟瑟发抖地依偎着她,道:“不如……不如我们出去看看?”
唐谷溪从椅子上起了身,绕过屋子中间的屏风,走到门口,然后再次俯身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接着便抬起头来对玉茗道:“我出去,你在屋里好好呆着。”
“不行啊小姐!我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出去看呢?我陪您一起去!”玉茗说着便飞似的扑了过来,可是还未到小姐面前,便被她一手拒于两尺之外,玉茗只好止住了步子,站在那里不吭声了。
“你去?你出去有何用?别说是盗贼了,就是刺客进来了,你也没有半分力气和他们斗。你就好生在屋子里呆着,把门反锁住,不是我来就别开门。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去一步,更不许给我帮倒忙,听到了吗?”唐谷溪一脸的平静,神态好像出去赏花一样。
“小姐……”玉茗两手绞着,微垂着头,纠结不已。
“你听到了没有?”
“听……听到了。”
唐谷溪月眉轻轻一挑,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出门,却听玉茗又叫了她一声,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又要如何?”
“鞭子!”玉茗细细的声音刚响起,手中便出现了一把长鞭,她莞尔一笑,扬手便把鞭子抛了过来。唐谷溪伸手接住,睨了一眼鞭子,又睨了一眼玉茗,笑道:“谢了!”
“嗬,这个玉茗,说什么她都相信……”
来到院中之后,她暗自里笑了玉茗一番,却在这时又听到了一阵说话声,此刻那声音距离较近,清楚了许多。
疑惑这才真正涌上了心头。她警觉起来,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穿过那扇月门以后,她依稀看见几个身穿黑衣的人影走了过去,手中还搬着什么沉重的东西,领头的人在小声指挥着他们,一时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莫不成……还真进了贼?
之前唐谷溪还有些当儿戏,并未完全将盗窃一事当真,直到此刻真的见了搬动着东西走的人影,这才开始真正担心起来。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们正要从后门里走出去。
那后门掩映在一片常青藤后面,通往那里的小路上因好久无人打理,已经长了许多杂草,四周的常青藤也肆无忌惮地生长过来,挡住了原本的道路。如果不细看的话,倒真看不出那一扇破旧的小门来。
自唐谷溪记事起,那扇后门便一直锁着,平时也没人去注意,更没人从那里经过。
此时那几个人鬼鬼祟祟,全是陌生的面孔,手中竟然有这门的钥匙,陈年紧闭的后门打开了,那几个人正要从那里出去……
“站住!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此擅闯唐府?”唐谷溪厉声问道,几步便走上前来,站到了那几个人眼前,与他们只有几尺远的距离。
那几个人忽地抬起头来,转身注视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各个都是面色黝黑,身材不高但健壮有力,眼神带些凌厉,却更多是疑问不解。面对突发状况,他们皆有防备,浑身都警觉起来。
“你是谁?”一人带着敌意,低声问道。
“我是谁?”唐谷溪冷哼一声,“我还正要问你们是谁呢!说,来我府中做什么,我怎的从未见过你们?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唐谷溪最后瞥见了他们手中抬着的东西,那正是一些古老陈旧的木质箱子,除了上锁处与周围边缘的金属雕饰特殊些外,与平常的箱子并无二致。
那些人皆用同一种防备极强的眼神盯着她,手中牢牢握着箱子边缘,身体保持后躬形,却无一人作答。
“还不快说!”唐谷溪气息微喘,手中的鞭子一扬,便响亮地在地上击了一鞭。
只听有人小声议论道:“估计她是唐府的小姐,我们还是别招惹的好,快快走吧!”
“走?现在恐怕不给她解释清楚,这烈性小姐必是不会让我们走的……”
唐谷溪勾起嘴角,眼里的威力却丝毫未减,轻笑道:“你倒算个聪明人,知道任何人落到我手里就别想轻易逃走,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小毛贼?”
“我们……”一人有些急了,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前面一人用手挡了下来。那人嗓音沉稳得当,语气定中有变,向唐谷溪说道:“想必您就是唐小姐吧,小的们有礼了!”
说着,便举手快速作了揖,后又放下手来,脸色镇定,语气不变地道:“唐小姐,我们不是您口中所说的毛贼,而是替令尊大人做事的小差们。今日来府上是听人授命,拿了该拿的东西,不然手上怎会有您这小门的钥匙呢?还望唐小姐莫见怪,我们有急事需处理,不能在此多做停留……因此,还请小姐不要为难小的们!”
说着,他便展开了手掌,果然有一把斑驳的钥匙躺在他宽厚的手心里。见他说得这样诚恳并且有理有据,唐谷溪也迟疑不定了,注视着那把钥匙愁眉不展。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了端倪:“那你们为何不走正门,偏要走这破旧侧门呢?既是给爹爹做事的,那府中必不会有人拦你们,你们究竟还隐瞒了什么?那箱中之物,到底是什么?”
“至于为何要走这偏门,那是老爷的道理,我们只管听吩咐就是了。而这箱子之中,并无任何东西,只是单单的箱子而已。”
“我不信!你们打开让我看一眼,若其中真的空无一物,我便信了你们。若和你们所说有半分差池,我定不会轻饶你们!”
几人左顾右盼,互相看了几眼之后,便点了点头。为首的人蹲下身来,将锁子一一打开,然后豁然翻起盖子,将这些制作精良的旧箱子一一亮相在她面前。
唐谷溪手中的鞭子渐渐松了下去,平整的双眉却微微皱了起来,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情景,不发一言。因为她看到了,这些箱子里面,真的如那人所说一样,空无一物。
“这……这怎么可能?”唐谷溪喃喃道,良久才抬起头来,重新扫视了他们一遍,“你们……你们真的是为老爷办事的?”
为首的人轻轻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纹丝未动,他弯下腰去将箱子一一锁上,平静道:“小姐还不相信,我们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可是,爹爹要这些箱子做什么?难道他平时通商运货用的盛器……还不够么?这些箱子都这般破旧了,他要拿去做什么?”
“小姐有所不知,这些箱子虽然看着陈旧,但却结实坚固,而且木板是上好的材料,密封性极强,因此不会泄露什么。就算是熏香放进去了,也传不出一丝气味来。”
唐谷溪仔细听着,颇为信服地点了点头,赞赏道:“想不到,这杂货间中,还有这等好玩意儿,我当初怎么没发现呢?各位大哥,刚才小女不知详情,有所冒犯了,还请各位莫要怪罪!”她收起鞭子,弯腰行了个礼。
那些人神情终于坦然下来,身子也放松不再紧绷了,各自忙活起手中的活,重新从地上搬起了箱子。为首的人又拱起双手,朗声谢道:“小姐如此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小的们实在感激不尽!”
唐谷溪微笑着点点头,看着这些人搬起箱子,正要走出去时,不禁又问道:“不知各位大哥,此次是替父亲运什么货呢?小女刚才听那箱子如何好用,倒起了好奇心,便想多问一句。”
只见那些人表情又僵住了,为首的人面有难色,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微微笑道:“此次运货不归我们所管,另有高手押运,我们只管送到那些人手中罢了。”
“可是你们毕竟是老爷身边的人,怎会不知老爷要运什么货呢?”唐谷溪笑道,一双灵动的眸子瞧着他们,等待回答。
“我们……我们……”
几个人面色艰难,迟迟不肯回答。本来唐谷溪已经放下心来,想让他们走了,可见此番表情,却又生了几分疑心,不禁扬起声来,略有愠怒地道:“只是商货而已,又有什么不能告知的?莫非,你们还要运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小的……小的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究竟是何意思?”唐谷溪怒道,一时羞愤起来,“我连知道父亲所经营什么货物都不能知道了吗?你们究竟有没有把我唐谷溪放在眼里?还是……父亲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带有十足的威慑和怒火,仿佛从深渊之中咆哮而来,沉闷而有力,既是质问又是自问,把这一袭尖锐之言抛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