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谷溪向对面望过去,只见林落早已站到了山头之上,击退迎面而下的盗匪们,两三个回合便出现在了那人的背后,一把利剑横过来,斜在了那个头目的脖子上。
“林落!”
“姐!”
唐谷溪和林寻忧心如焚,生怕林落一人对付那头目会出现不测。身边一个个盗匪倒下,眼看他们就要取胜,刘五冈才颤颤巍巍从车底爬了出来。就在这时,只听背后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林寻二人急忙转过身去。
眼前出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刘大嫂做出了看似扑向刘五冈的姿势,实则却牢牢地把他挡在了路的中间,而她自己背后,却直直地插入了一把利箭。那箭将她整个身子穿透,从背后直接刺到了胸前,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刘五冈惨白的脸上。
她将身子弯成了柳条状,大睁着嘴巴的头向后仰去,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面前是依旧僵硬的刘五冈。很快,血液从她嘴角流出,她的眸子瞬间失去了光辉,在最后一刹阖上了眼睑,侧身向地上倒去。
“苓娘——!”
刘五冈悲怆的声音终于从胸腔迸发了出来,凄厉惨绝。他如同发疯的羊羔,直冲着地上的妻子扑了过去,双目猩红,两只干枯的手紧紧抱起了地上的苓娘,悲痛之情难以言表,滚烫的泪水溢出眼眶,口水从大张着的嘴巴里流出,顾不上擦拭。
周围手持大刀的盗匪接踵而来,黄江他们并未多做停留,一直和那些人厮杀。生死之事在他们眼里早是平常,何况又是一个区区的刘五冈,何况又是一个刘五冈的糟妻。对他们而言,眼前的敌人才是最要紧的,把他们杀个精光才是最要紧的。
然而唐谷溪就不一样了。她像是遭受重创,丢下剑便跪到了刘大嫂身边,此时的她早已双眼紧闭,命已归天了。她如同刘五冈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眼睁睁看着一个方才鲜活的人,生生地死去,血流成河……
巨大的自责填满她的心间,倘若她方才及时制止住她,倘若她多加留意一分为她挡住箭,那么刘大嫂也不会落此境地,丢了性命。
林寻捡起她落在地上的剑,护在她和刘五冈身边,对抗着盗匪。
林落站在山头之上,将这一幕收归眼底,她目光一凛,眼底闪入一抹阴翳。手下的那个头目正在发着抖求饶着,她本来已经心软,想要作为要挟令他的手下住手。但此刻看来,着实没有这个必要了……
抹掉那人的脖子之后,林落回到了原处,睨了一眼地上的刘大嫂,抬眼向另一面山头望去。那剩下的箭手射出箭后,早就逃之夭夭了,一时望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那些人一见头目已死,顿时士气大减,本来所剩之人就寥寥无几,此刻更是如眉头的苍蝇,手中的动作也迟钝起来。黄江和武生早已杀红了眼,此时才不管对方心境如何,扬起大刀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剩下的人。
顿时,那一片山路上横尸几十首,血流遍地,满目萧然。
“我去追!”林寻望了一眼山头,愤然道。
林落却一把抓住了他,摇头道:“晚了。”
“我要杀了他——!”刘五冈忽从地上蹿起,抓起旁边地上的一把刀,就要向那箭手的方向冲去。不想却被林寻一把抱住,大喊道:“你去就是找死!我去追!”
刘五冈早已神志不清,张牙舞爪地乱抓着。就在这时,林落眼神忽然向右一瞥,凌厉的目光如利剑般刺过去,一眼盯在了树丛后面的一个人影身上。
她眉头一凝,弯腰拿起地上一支掉落的箭和残破的弓来,起身把弓拉满,侧过头去,凝视着山头上闪烁不定的人影,只听“嗖”的一声,利箭离弦,向那人飞去。
刘五冈停止了抓狂,林寻也放开了手臂,抬起头来,怔怔地望向树丛那边箭身飞去的方向。先是刹那间的安静,接着便是一声嚎叫,只见那个黑影应声倒地,利箭不差毫厘地射在了他的头上。
刘五冈长喘着气,双目中的猩红隐匿了下去,再次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转头爬向苓娘的尸首,痛哭流涕地低喃着。
打斗终于停了下来,此时只剩下一片黯淡和寂静,有的,只是伏在地上的刘五冈和唐谷溪的啼哭声。黄江这边有几个弟兄受了伤,还好再无身亡者。
玉茗骑马赶来,眼前的情景把她吓得不轻,顿时站在那里没了动作,如同痴呆一般。牵着的缰绳的手也滑落下来,怔怔地望向躺在地上的刘大嫂,一言不发。
“是谁说这条路安全无阻的!”武生将手中沾满血腥的大刀一扔,怒气冲冲地朝刘五冈走了过来,脸色发黑,急喘着气,扬起拳就要揍上去。刘五冈毫无反应,仿佛全然无知无觉似的,任凭武生狠狠地把他拉扯,他的注意力全在故去的苓娘身上,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疯了吗?别想乱来!”不料,他刚举起手臂来,就被林寻一把抓住。林寻的手紧紧按住武生的手臂,手上青筋暴起,但丝毫没有退缩。两股力量相持对抗着。
“是他为我们指的路!”武生终于一把甩开了林寻的手。
“就算走另一条还是会遇上他们!”林寻瞪着发红的眼睛,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愤怒,“你还不明白吗,这些盗匪正是那一日的山贼!他们追来了,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甩掉他们!”
武生粗喘着气,目光落到跪在地上微微颤抖的刘五冈的后背,撇过头去,不再作声了。他倒不是可怜刘五冈的妻子被杀死,而是知道此时发火毫无作用,倒不如自认倒霉了的好。
黄江看了一眼已经咽气的刘大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管他那几个受伤的兄弟了。好在他们车上都带着药,因此几个人忙前忙后地开始止血缠带。唯独林落和林寻,两人站在那里,凝望着跪在地上的刘五冈和唐谷溪,说不出话来。
“你……你说得对,遭报应的是我,是我刘五冈啊!”刘五冈哭天抢地的,对武生喊道,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你就不该来……你不该来啊苓娘!我死了多好,我就不该活着……这几年负你太多,都没来得及好好补偿……下地狱的是我,我该下地狱啊!”
“刘、刘大哥,是我的错,”唐谷溪抬起头来,梨花带雨,泣不成声,“我不该把让玉茗告诉她你在哪里的,那样她就不会跟来了,刚才……刚才更应该拦着她的,我明明看见了,明明看见了……可就是没拦住她!”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对自己的恨不成钢。
林落凝视着他们,眸中抹上了一丝黯然,她垂下眼帘,不想再去看这一幕。她低下头去,看着倒在地上的这些盗匪,除了被刀刺死的那几个外,其他身上都插了箭,而那箭的样式也和他们射来的不同。
她心中疑窦丛生,蹲下身去,伸手捏在了一支箭上,凝视一眼,想要拔出来。就在这时,只听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停下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来,唐谷溪和刘五冈也止住了哭声,向那一头望去。
经过方才一场浩劫,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对这莫名的马蹄声出奇的警惕。
只见一队人马向他们靠近过来,除了为首的那个,后面的几个每人手里都有一把弓箭。林落站起身,望着这些人,重点落在他们身后的箭上。
就在众人都发愣着看向这些人时,唐谷溪却突然从地上起身,面朝那队人马,忘记了擦拭泪水,睁大眼睛望着他们,突然张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点欣喜,但更多的是震惊。
——“师父!”
“是……是师父!”玉茗也大声叫着,望向为首的那一位老者,喜极而泣。
“师父?”林寻愕然地扭过头去,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