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惟静戴上耳机,虽然能恢复通讯是很高兴,但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未免也太过混乱,讲什么语言的都有,可能是机长之前把无线电频率调到公共频道,想跟其他航班联系上。公共频率的其他航班机长的声音都很不安和焦虑,因为他们的航班在飞行中都突然被要求改变航线, 或者另寻其他目的地降落,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当然不相信什么恶劣气候影响之类的,毕竟他们自己都在空中,有没有坏天气一目了然,他们更多的是在猜测是出现了不明飞行物还是军事演习甚至突发战争。
“怎么跟塔台联系?”路惟静问付苏。
这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但并没有打断伊芙设想出来的流程, 意外早出现就比晚出现好。
“将通讯调到121.5兆赫,这是航空应急频率, 可以让塔台确定你的方位。”付苏转述伊芙的话。
通讯面板是路惟静提前贴过纸条的,而且是降落流程的重中之重,路惟静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并且调到需要的频率,耳机里一下子就清静了。
“现在,我念一句,你念一句。”付苏转述道,“mayday!mayday!这里是俄航835!飞行员失能!重复一遍,这里是俄航835!飞行员失能!应答机7700!”
路惟静机械地依样画葫芦,在大约两三秒后,耳机里传来声音:“俄航835,证实mayday!”
“这里是俄航835,飞行员失能,当前驾驶员有飞行基础,但没有飞行经验,完毕。”路惟静按照伊芙的要求说道。
有飞行基础, 意味着能在一定程度上看懂仪表和操作仪表, 这可以省下塔台很多事,否则如果一点儿飞行基础都没有,塔台从头教起,时间是肯定来不及的,民航客机又不是直升机,可以悬停在空中,别说是飞过了机场,哪怕是错过降落窗口,都不可能再重新来一次,你不可能指望一个连飞行基础都没有的新手能将飞行掉头180度,等飞机的燃料耗尽就game over。
地面空管沉默了数秒,说道:“俄航835,保持当前高度和航向,不要有任何操作,我们正在给你清空跑道,完毕!”
路惟静确认道:“保持当前高度和航向,俄航835收到!”
帕辛科娃在旁边观察,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因为路愉静起码看上去做得有模有样, 真令人不敢相信她是此前从没有摸过飞机的纯新手,估计塔台也是这么认为的, 庆幸这架航班上有一个具备飞行基础的人,要是塔台知道她这个飞行基础是十分钟之前刚学的,估计要疯掉。
其实路惟静的心跳快得一逼,手心里全是冷汗,塔台说的清空跑道恐怕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清空跑道,考虑到是一座军用机场,为了怕她操作失误坠毁,得将地面上的所有飞机该起飞的起飞,该推进地下机库的推进地下机库,否则损失惨重。
路惟静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这时塔台再次发来指示:“降高7000,调整航向150,下降速率1500。”
若不是伊芙再三提醒,她真要把高度调整为7000,实际上飞机里的仪表是英尺,但塔台用的是公尺,差了三倍,她要将高度表设置为23000,这要是设错了,若是塔台发现得早,也许还能及时挽救,若是晚了,就直接错过降落窗口,因为下降高度不够,直接从机场上空飞过去了。
她又找到下降速率的旋钮,先拧到1500刻度,再按下以确认,然后再调整航向,这个得先按再拧。
随着她调整完毕,飞机开始转弯并降低高度,她瞄了一眼伴飞的战斗机,总感觉它的存在是为了在航班失控时一炮将航班摧毁。
转过弯并降低高度之后,穿过云层,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平原上的机场,但不同于民用机场的忙碌,空中盘旋着好几架军用直升机,像是在监视着航班的一举一动。
“减速至200节。”塔台说道。
路惟静咽了口唾沫,之前都算是热身,从减速开始,才是真刀真枪的战场,这里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容错率几乎为零,速度一降下去就不能指望靠她再紧急拉起机头,要么成功着陆,要么机毁人亡。
“减速至200节。”她重复并操作。
她忽略了一件事,不仅是她忽略了,不在场的伊芙更是没办法照顾到这個细节,就是随着飞机高度的下降,大气密度提升很快,机舱内外气压差距逐渐被缩小,糊在破洞上的那块门板是通过机舱内的气压来压在玻璃上的,当迎面而来的风压超过内外气压差时,那块门板一下子被吹开,强风不是从破洞涌出,而是涌入。
帕辛科娃也忽略了这个细节,因为她主要在思考在降落失败时的挽救方法,同时还要提防昔拉耍花招,虽然她反应很快,在门板被吹飞后的一两秒内就通过念动力重新将门板压在了破洞上,但路惟静第二次抄写并贴在仪表板上的那些纸条又一次被吹飞,主要是飞机上没有胶水,纸条都是用水贴上去的,而这次绝不可能再写一次了。
塔台说道:“下高3000,修压0.78psi。”
路惟静一下子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考试时的卷子里全是老师没有划过的重点似的,绝望而徒劳地想抓住那些在空中飘舞的纸条。
“俄航835,下高3000,修压0.78psi。”塔台以为她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路惟静四处乱抓的手被帕辛科娃握住,后者注视着她的眼睛,将她手里捞到的几张纸条取走,揉成纸团,扔在地上,然后说道:“相信你自己,你不需要这些纸条的。”
路惟静愣了愣,视线随着纸团落在地上,帕辛科娃这种类似于破釜沉舟的做法彻底断绝了她寄望于小抄的念头,那就只能背水一战了。
她慌乱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她透过舷窗看了一眼越来越近、在视野中越来越大的机场跑道,咬牙把心一横,点了点头,否则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