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双汐一时没听明白,皱着眉头问孟世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
一阵夜风吹过,草丛中的虫儿都静了下来,四周只有待霜亭角上挂的风灯被吹动的声音。平静的湖面被吹皱,湖中心的月影也跟着晃动起来。
孟世仪看着眼前明丽的女子,乱跳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我是说,我舍不得烧掉你亲手写的信……我这些天,一回到自己房里,就拿着看……”
裴双汐有些迷茫了,他这是在表白心迹?
“可能你不记得了,以前咱们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我就记住你了……可,可,哎……总之是我糊涂,是我不对,不该起头就存了偏见,说话又瞻前不顾后……不然你我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
“裴姑娘,你别叫你父亲退回我的庚帖了,好不好?我,我现在觉得你好,你很好,与其找个不知妍媸、不明秉性的女子,我更愿意……”
裴双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有这么一位女子,你知她妍丽贤惠,是不是就更愿意娶她了?孟公子,我再说一遍,我知你家门第高,是个‘好’人家,可我并无意嫁进去!你别觉得此事只要你愿意就行了,我不愿意!”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孟世仪恼透了自己,明明做文章时还好,怎么对着她就嘴笨得意思都说不明白?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觉得你好,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我不想娶旁人!”
外院的宴客厅里,明烛高照,扇全开,热闹非凡。外面的廊檐下站着两个人,却是许盛在与秦朗说话。
“你一向领兵在外,这样的事情信里也未必说得明白。那时候是世子牵的线,可令姐并不同意……”许盛有些郁闷地将他与秦二娘之事说了一遍,“……只说我是个好人,她,她似是有心结。”
“我也并不是为了续弦、为了找个伴就如何,委实是过了这么些年,好容易碰到,碰到个中意的,我不想错过……”老着脸皮说完这段话,许盛觉得自己在秦朗面前快要站不住了。
秦朗一时没有答话,在认真地想这件事。姐姐嫁给许盛,这桩亲事如何?
自从他在北伐中受了梁瓒赏识,着实立了几件大功,偶尔便会有人有意无意地向他打听姐姐。待他与裴璇夜的婚事定下,来提亲的人就多了起来。毕竟想与成国公府攀亲的人太多,而能巴结得上的太少。做个拐弯的亲戚,也是不错的选择。
许盛却与这些人不同,裴敏中对他尚要敬重三分,他大可不必因为这些俗事而求娶姐姐。
“我的两个姑娘也很喜欢她,”见秦朗不置可否,许盛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可上回大姑娘给秦娘子下了帖子,秦娘子回绝了,孩子心里也难过……若你知其中的原委,我也好对症下药……似如今这般,我实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姐姐的心结……秦朗左思右想,却还是不得其解。
“许将军,我十分敬重你的为人。若姐姐下半辈子能得你做依靠,我也就放心了。”秦朗向许盛拱手行礼,真诚地说道,“然而事关姐姐终身,总要她点头了才好。”
“那……”许盛有几分泄气。
“待我今晚回去问过姐姐后,再作打算吧!”秦朗安慰道。看许盛这个样子,秦朗觉得不忍,可又觉得高兴,至少他对姐姐是出于真心吧!
宴客厅里突然热闹起来,两人进去看到王聿跪在梁瓒面前,正在陈词:“……公主提了徐州徐家大小姐,家父病重不起,微臣别无长辈,故而斗胆恳请王爷赐婚!”
徐家?几息之间,梁瓒数个念头转过,便笑着扶起了王聿:“此乃大喜之事,我可没有不答允的道理!只是不知王将军预备什么时候去提亲?我也好准备份贺礼送到徐州!”
王聿答道:“因家中无人,微臣又想在王爷身边趋奉,所以预备将父亲接到金陵照料。待王爷答允赐婚后,我会带着王爷的旨意上徐州提亲,早日定下成亲的日子。先将徐大小姐娶回家中,主持中馈,待三年孝期满后,再行大礼。”
梁瓒刚想问给什么人守孝,突然想起柳夫人也是王妙言的生母,便及时改了口。“你这样打算很好,不至于对你父亲疏于照料,也全了与柳夫人的母子情分。你明日来拿我给徐老爷的亲笔信,早些去徐州吧!你也不小了!”
王聿赶忙再次跪下拜谢。
梁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想王聿的所作所为以及结的这门亲事,给他的忠心打了七成的分数。
次日,王聿估摸好了时辰来到梁瓒的外书房,却被人告知要等一等,“秦将军正在里头呢。”
里面二人的声音忽高忽低,秦朗听起来似乎有些激动。“去湖广”、“收拾他”等语不时飘到王聿的耳朵里。
他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难道梁瓒还是不愿意放过父亲?湖广的鱼鳞册、黄册他都已上交,梁瓒也已酌情更换了各地的官员,这样还是不行吗?
这时,进里面通报的人出来了:“王将军,王爷请您进去。”
王聿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刚行过礼,梁瓒便问道:“如今程朴可还在武昌府?”
程朴?王聿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当初他跟父亲回了湖广,后来我发现他与汪家之事有牵连,就将他关了起来……现在应该还在武昌府大牢里。”
梁瓒转头向秦朗说道:“既然是如此,你又何必亲自动手?我叫人把他押送回金陵,自然有律法处置。”
王聿这时才发现秦朗两眼赤红,一双拳头紧紧地攥着,似是恨不得马上要跟人打一架。
“王爷,两件事一码归一码!我咽不下这口气!他勾结汪家,有律法处置,可他……恨死我了!”秦朗顾忌着王聿在场,终究没把话说透了。
梁瓒蓦地想起长姐来,自己当时的愤怒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好吧,那我遣你去湖广押解程朴回来,顺便……”他看了王聿一眼,“护送王将军的父亲、家人来金陵。”
“是!”秦朗这才觉得痛快了些。
“押解途中如何,我不管,”梁瓒道,带上了些警告的意味,“但不能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