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拿出精灵球准备将烈阳装进去，但后者突然缩了缩身子，不愿被精灵球回收的白光照到。

“烈阳？”苏凌不解。

“我平时可不可以……不回精灵球？”烈阳有些尴尬地将触角缠在一起，和人类纠结时绞手指的模样如出一辙。

为什么不愿意回精灵球？

这个问题在苏凌心中升起的瞬间，他就有了猜测：

或许当时面对大岩蛇攻击的时候，被强制收回精灵球的烈阳受了刺激，觉得躲在球里是贪生怕死，对不起训练家？

他的面色柔和下来，将精灵球揣回衣兜笑了笑：“没问题，我们走吧。”

走出精灵诊科，苏凌询问了罗玉的消息，得到的回答是她即将手术，不能探望。蜥蜴王的叶刀伤到了她的肩关节，如果不手术可能会影响一整条手臂。

林昭和林晗兄妹并不在这儿。医院不收死人，他们应该是送给家属认领遗体了。

“唉——”苏凌站在下行自动扶梯上，仰头看着斜上方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前世父母对自己的关爱。林昭和林晗的家人在听到两兄妹去世的噩耗，会是多么痛苦？

……

第二天，光明孤儿院有了客人上门，是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点名要找苏凌。

执法人员亲自找到孤儿院要人，这让许多看热闹的孩子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像大头这样心胸狭隘、妒忌苏凌成就的甚至开始恶语中伤，说苏凌怂恿精灵伤人，终于要被联合法制裁了云云。

但经历过昨天大起大落的苏凌并没有任何意外，他对有些担忧的杨老师道了声放心，便上了警车来到警局。

“……苏凌先生，接下来我们将就你在木守宫族群的遭遇进行详细的询问，请告知我们一切能回忆起来的细节。”

负责问话的警官是个国字脸、一脸正气与和蔼的四十岁男人，叫做云易。苏凌觉得，或许是警方觉得这种脸型的人更容易获得十四岁少年的好感，这才派他过来。

问询地点是警局接客室，还有警务人员为苏凌端上了开水，气氛还算融洽。

美中不足的是屁股底下有些松垮的沙发垫，坐上去总觉得自己要摔进坑里。而且沙发似乎有一股馊臭味，也不知这群警方的大老粗多久没清洗过。

苏凌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口道：“云警官，您问吧。”

“那么……”云易扫了眼自己准备的资料，“先说说意外是如何发生的吧。从我们与木守宫一组的交流来看，它们似乎认为你们是偷蛋的盗猎者。”

“我们队伍中的确有盗猎者，但只有一个人，其他四个都是无辜的。”

苏凌面无表情，对木守宫一族的蛮横非常不悦：“苏青山策划这个活动名义上是为了获取木子果，但实际是为了偷蛋。他在动手的时候被早有准备的木守宫当场抓住，于是暴怒的精灵将我们所有人视作敌人。”

“苏青山这个人你了解吗？”

“不了解，我会认识他只是因为接取了木子果任务，昨天之前我们甚至没见过面。”苏凌摇头，“苏青山是独自作案，还是有同伙？”

云易翻了一页资料，发出哗啦啦的纸张响声，一边道：“据我们调查，苏青山应该是某个庐州省外的盗猎者集团招募的猎人，他负责偷盗精灵蛋，集团负责为他处理赃物并给他报酬。”

“像是受雇的佣兵？”苏凌问。

“这么说也没错……好了，请告诉我整个意外发生的详细过程。”云易明显不想在此问题上多纠缠。

“云警官，如果你们获得了盗猎者集团的信息，能共享给我这个受害人吗？”苏凌面色郑重，没有让云易引开话题。

“如果你要，或许会有限度的共享，但那取决于资料的保密程度。”云易皱眉，“盗猎者集团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你只是个学生。”

“……我知道了，请继续。”

苏凌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纠缠。

他知道盗猎者集团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苏青山这种人想要完成一次次盗窃还不被精灵察觉，没有来自上层的情报辅助是不可能的。

精灵蛋盗卖以及相关地下产业带来的利润无比惊人，而且精灵蛋本身也是人类私底下希望得到的东西。一些商政领域的精英肯定会明面上与精灵交好，暗中支持非法盗卖。

因此，和人口贩卖、黄赌毒这种非法集团相似，盗猎者集团绝不仅仅是一个非法组织，而是一团错综复杂的利益聚合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种。

现在实力不足，苏凌连讨论根除盗猎者集团的资格都没有。要是不小心毁了某个大佬的一块蛋糕，等待他的就是深渊。

等以后有了实力，有了和盗猎者集团以及其复杂关系网对峙的资格，他会让这些家伙付出代价。

他无法原谅苏青山将林昭和林晗两个无辜者一起拉下了水。

将这份仇怨深埋在心底，苏凌开始平静地、甚至冷漠地将自己遭遇的一切叙述出来。

“……你掉入地下洞穴后，有看见大岩蛇的踪迹吗？据痕检专家的报告，我们判断那儿有很大的可能栖息着一条大岩蛇。我们必须确认它是偷渡过来的野生美联邦精灵，还是有训练家的合法精灵。”

讲完了事件经过，云易将话题转到大岩蛇上。

“掉入岩洞后我很害怕，没有乱走。那条大岩蛇当时从洞窟深处爬出来，吓了我一大跳，但它没有理我，很快又回到洞窟深处了。”

苏凌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托出。

做笔录的记录员奋笔疾书。

云易又问了好几个和大岩蛇有关的问题，比如它的具体长相、一些特殊行为、以及它出现的时间点等等，苏凌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对答如流。

“……好的，今天的问询就到这儿吧，感谢你的配合，孩子。”终于，云易将资料放下，伸出手搭在苏凌肩上，“经历过这种事还要让你回忆，真是难为你了，但事关盗猎者与疑似非法入境的精灵，我们警方必须尽快获得口供。”

“我理解，云警官。谢谢！”

苏凌不知道云易到底是真心关切还是复述官方说辞，但这不妨碍他表达谢意。

从接待室走出来的时候，苏凌看到相邻房间的门是敞开的，里面沙发上趴着一只眼睛浮肿、毛发蓬乱的大尾立。

一只卡蒂狗与杰尼龟围在大尾立身边，似乎在安抚它。

苏凌的脚步顿了顿，道：“那是林晗的大尾立对吗？”

“是的，它毕竟也是事件经过者之一，我们将它召来这儿录口供，和你一样。”

“精灵也能录口供吗？”

“当然可以，它们一般由同是精灵的执法者进行问询。”跟在一旁的云易点头，“你看到的卡蒂狗与杰尼龟就是联盟分配给我们的精灵执法者，它们是有官方执照的，享有与人类同级警员一样的待遇和义务。”

苏凌看着门内郁郁寡欢的大尾立，沉默了一下道：“我可以去看看它吗？毕竟相识一场。”

“这没问题，门打开就代表问询结束了，外人可以进去。”云易点头，将自己胸前佩戴的一个胸针取下来，“带上转译器，不然你听不懂精灵说话。”

苏凌将胸针别在衣领处，走过去在敞开的门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音。

“你好，请问有事吗？”卡蒂狗转过头，用温和的女声开口。

“你们好，我是苏凌，木守宫事件的经历者之一，只是过来和大尾立打个招呼。”

“可以，但请你注意言辞。”杰尼龟道。

言外之意是大尾立现在受不得刺激，最好不要和它讲有关俩兄妹的事。

苏凌很容易就听懂了杰尼龟隐含的意思，点头表示理解。两只精灵随后起身退到一旁，给交流者留出空间。

“大尾立，你好。”苏凌在大尾立趴着的沙发前蹲下，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还记得我吗？”

大尾立有些无神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那副憔悴而彷徨的表情配上蓬乱的毛发，让苏凌联想到贫民窟那些彻底失去生活希望的乞丐。

他心中有些心疼，但保持着语气正常道：“我是苏凌，之前和你见过的。现在我来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

大尾立稍稍偏过脑袋，眼睛早就没了之前的灵动。

“苏凌？我记得你。”它干巴巴地道，“好了，招呼已经打完了，你可以走了。”

“这个……”苏凌有些尴尬，“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告诉警局的人，他们不会亏待你的。”

“蜥蜴王回锅肉能给我吃吗？或者钻角犀兽红烧蹄？”大尾立嗤笑一声，哽咽起来。

“额……”

苏凌预测过大尾立的许多反应，包括伤心流泪、沉默不语、或者大发脾气，但唯独没想到它会用这种奇葩的方式回答，一时间被噎住。

“好了，请你走吧苏凌。”大尾立终于直起身子，浑浊的眼睛直视苏凌，“谢谢你来安慰我，但真的……我现在想自己静一静。请大家都出去，可以吗？”

苏凌与卡蒂狗和杰尼龟对视一眼，点头道：“嗯，我们这就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卡蒂狗回头道：“大尾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请不要自己承担，我们很愿意帮你！”

然而大尾立已经重新趴回沙发，没有作出回应。

苏凌将门在身后带上，只留一条浅浅的缝。

在遭逢大变后，一种反应是自暴自弃、失去对未来的希望，另一种反应则是化悲伤为动力、形成激进甚至扭曲的世界观，第三种则是走出阴影、恢复良好心态。

大尾立是哪一种，苏凌现在看不出来。但他衷心希望对方走出这次打击，在联盟的帮助下拥有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