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打锵锵,声声入耳。
烈焰至炉火中熊熊升腾,散发出炽热,仿佛要灼穿房顶的漆黑横梁。
铁匠坊内遍布炉灰,一片灰蒙,地面铺上了一层松软的细沙,纵横交错着深浅不一的脚印。
卓林身前围着笨重的牛皮围腰站在炉火旁,内里灼热得汗如雨下。他套着厚重皮革手套从铸炉上抽出滚烫的铁块瞧了瞧,又放回去。
“火不够旺。”格隆.道奇尔师傅叫喊道。
于是卓林又快速拉动风箱,让火势变得更猛烈,直到那些铁块在炉火中变得通体透红时,他才将它们取出来交给德夫进行折叠锻打。
这是卓林从事铸剑学徒的第二个年头,格隆师傅除了教他铸剑的技能外,偶而也会教他些使剑的本领。
铁匠坊一共就三个人,德夫.强纳比他年长十岁,跟着格隆师傅学习锻造已有些年头,他的体格看起来比卓林更加魁梧,但也更加黝黑。而德夫仗着自己年长,老是爱叫卓林小鬼。
卓林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小鬼,帮忙倒些冷水来?”德夫又这样叫他。
“我可没空哦!”卓林对他大声说:“格隆师傅让我看紧炉火,我抽不出身。”
“小鬼,真有你的啊!”德夫将锻打过一遍的铁块丢进快干涸的水槽,顿时冒出青烟。“我说格隆师傅啊!这把剑究竟是给谁铸造的?”
“打听那么多干甚么?造一把好剑才是一个铁匠的本份,”格隆师傅一边雕刻剑柄一边应答,“至于谁会成为它的主宰……我想这跟你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我只是比较好奇而已。”德夫耸拉着脑袋,“光是这些天外陨铁都价值不菲,何况还得支付一大笔加工费,所以我猜这次的买主一定是个身世显赫的贵族。”
“谁知道呢!”格隆师傅疲于应答,“不过,或许吧!”
“阿莱莎夫人就没有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您?”德夫追问道。
“阿莱莎也只是替人办事的中间人。”格隆师傅困惑的眨眨眼,“铸造这把剑的人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阿莱莎夫人是谁?”卓林好奇地问?
“小鬼头,看好你的炉火。”格隆师傅道,“别插嘴。”
“我可不是小鬼头。”卓林说,“叫我卓林。”他说着又将一块烧得透红的铁块转运到德夫的锻打台上。
德夫勺了一瓢清水倒进水槽,顺手将水瓢扣到一边,“小鬼,你连这都不知道,阿莱莎夫人可是咋师傅的老相好哟!”他嘿嘿坏笑,并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搓了两下,然后便跨腿骑到条凳上抡起铁锤继续锤打。
“哪来什么老相好。”格隆师傅咒骂道,“妈的,老子不过是去百花楼照顾了几次生意,你这小杂种就眼馋了。”
“我对大婶可没兴趣。”德夫咧嘴笑,“不过百花楼里那几个小妮子还不赖哦!我说师傅,哪天逛窑子把咋俩也带上呗!让咋小鬼也涨涨见识。”
“滚一边去。”格隆师傅没空搭理他。
“我才不去那种地方。”卓林说。
“哦!我想起来了。”德夫腾出手抓了抓头,“我记得有个小妞子以前经常过来找你,你们是啥关系啊?你怕她知道了多心是吧!”
“这不关你事。”卓林说。
“对了,那小妞子最近好像很久都没来了哦!你们……闹别扭啦?”德夫接着问道。
“是有些日子没来过了啊!”连格隆师傅都忍不住这样说。
“卓林,卓林,我来看你了。”德夫捂着嘴,学着女孩的秀气声音。“那小妮子第一次藏在门外叫唤时,我还以为是猫呢!”他说。
这次卓林被逗乐了。“海伦才不是猫呢!”卓林说。
“哦!原来那个女孩叫海伦啊!”德夫掏了掏鼻孔,小指头拉出一团鼻屎,他困或地瞧了一眼然后弹到地上,“好像公爵大人有个小女儿也叫海伦来着,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德夫扭过头瞧了瞧卓林。
卓林笑而不语,继续从炉火中取出烧红的铁块。
“我说德夫啊!这公爵的女儿是咋们一般人高攀得起的吗?这年头,同名的可多了去了,就连猫狗都有同名的,更何况是人呐!我记得以前谁家里有一条叫“黑子”老母狗来着?这不,西格家里又多了一条叫“黑子”的母狗,你能说它们是一个种窜出来的吗?”格隆师傅聚精会神地雕刻着最后一个地方的纹理,甚至没抬起眼,他缓了囗气继续说道:“这新出生的婴儿就像半夜里的蚊子一样,越来越多啰!现在就连这百花堡都有不下二十万人口了,更不要说整个赤烈城,如果算上王室以及另外六大公国,那可不得了。”格隆师傅停顿了一下接着补充,“你还别说!这取名儿还真是个难事,没点文化可不行。”
“所以咯!您的意思是好名字都被狗取了?”德夫歪着头,铁锤从他上空落下与铁块撞击发出叮咚响声。
“你们真是无聊。”卓林将最后一块烧红的生铁递给德夫,“我的事做完了。”他说着脱掉手套,然后取下挂在胸前的皮革围腰,将它们整齐的叠在一起后放进柜子里。
最后,他才走到铁匠坊门口,一脚踢开咯吱作响的木门。
“小鬼,你去哪?”德夫问。
“我该去溜马了。”他答道。
“小鬼,我手头的活儿还没完,帮我把那马也拉出去溜溜呗!”德夫叫住他。
“这可不行,因为我没法同时照看三匹马。”卓林一边说一边朝他们告别。
“那好吧!当我没说过。”德夫朝他叫喊,“小鬼,下次咋俩换换,我负责烧铁怎样?”
“这可得格隆师傅说了才算数。”卓林朝他耸耸肩便踏出门外,然后绕到铁匠坊一侧的草舍内去找他的小马。
草舍内一共有三匹马儿,其中一匹是德夫的“逐日”,看起来瘦骨嶙峋,但精神却很饱满,正在有津有味地嚼食干草。
卓林的马儿是匹母马,比逐日稍小,栓在离逐日不足一米的木桩上,它浑身毛发雪白,但双耳却暗红如血,因此海伦给它取了个“赤耳”的名字。
而海伦的小秋风则依偎在赤耳旁边,它们交头接耳,看起来就像天生一对。
当赤耳看见卓林进来时,立即就变得兴奋难耐,围着木桩转了好几圈。
“哟!我的乖马儿,让你们久等了。”卓林跑上去抱住赤耳的头一阵亲昵,随后又摸了摸一旁的小秋风。
当他从木桩上费力解下两匹马儿的套索,挂上马鞍,并将它们牵到草舍门口的时候,德夫的那匹逐日在他身后发出阵阵嘶嚎。
“去你的。”卓林回过头,对着逐日做了个鬼脸,“我可没空管你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