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掌柜又转到屋外去看,屋外的江面上伸出挑地梁,像是吊脚楼一般,把江岸八尺左右的宽度都封住了,也难以看出端倪,这谢掌柜围着坊屋连转了数圈,也没看出半点门道。
只在心中嘀咕:“之前也听祖上说到过水力碓、水力磨,但是自从满清入关之后,便把这些东西都毁坏了,不允许汉人再弄这些东西,被说成奇技淫巧。再后来几辈人下来,这门技术就断绝了,没想到兴武六这些船工们却延传了下来!”
虽然皇权专治社会有两千年之久,能做到极致的正是清朝,因其是少数民族,以少数统治多数,自信心严重缺乏,在统治中极尽能事的削弱汉人力量,被称之为弱汉政策。
虽然没有像元朝那样按民族分等级,但在清朝前期及中期,对汉人进行了很多限制,不允许汉人有手工业,更别说一些研究发明了,极度推崇儒家法前人学说,以至明朝时期的很多先进生产生活方式失传。若非如此,清朝后期与列强列弱开战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惨。
后人评价清朝,都说是闭关锁国导致积贫积弱,却不知还有失去了民族延传,否则,凭明朝盛世时期留下来的根基,再加上两百多年的改进研究,在幅员如此辽阔的空间内,也能让民富国强。
要知道,明朝期时的一窝蜂及火箭车是不需要人力的,点燃后便是杀敌利器,更别说神机营了。
不写更多闲话,这谢掌柜眼见内外也看不出原理,只得来到磨坊内和江文远套起近乎来:“早听说太平洲有一位江先生,原来是如此的仙风道骨,还听说这水力碓水力磨是先生发明的,只是不知是怎样发明的?”
近二百年的清朝服饰延传,让人不知道汉家衣冠是何模样,还以为江文远的穿戴是道士。
江文远正想向这谢老板说水力磨及水力碓原理,忽听管大打了一声咳嗽,又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能说,也就改了口:“能建成这水力碓和水力磨,全是兴武段众兄弟群策群力的结果,至于我嘛,倒也不值一提。”
谢掌柜也不生气,只是在心中打消了念头,人家告诉是情分,不告诉是本分,何况自己也和人家没多少情分。
虽然水力碓不需人力,但是三千斤稻谷舂起来也频费时间,四五组杵臼一起开动,直到太阳斜西,才算舂好。谢掌柜急忙付了加工费,又吩咐随来的伙计快些装车,连连催促不断:“快,快装车,装好了快些走!”
管大还以为没有告诉他水力碓原理而生气了,也想拉住日后这家长久生意,便上前施礼问道:“谢掌柜怎么这么匆忙离去!”
谢掌柜道:“难道管领帮不知道吗?现在有一伙啯噜强人,已经渡江来到太平洲,如果天黑之前我们不离开太平洲,恐怕会把我这些米劫了去。”
管大听后也脸现惊色,忙问道:“谢掌柜所说是真吗?”谢掌柜道:“我怎会和管领帮开这种玩笑,今早来时便见江都、北沙等处很多富户及店铺被劫,虽然没杀几人,但是也连放了几把火,到处一片狼籍!”
说话间,他们已经把车装好,套上骡子走了。只留下一脸惊恐和不知其意的管大和江文远。管大紧张得连连着说:“怎么办?怎么办?北沙已经离着不远了,恐怕今夜就会抢到我们这里,恐怕我们兴武段这次在劫难逃了,好日子也过到头了……”
突然又眉头一皱:“对!香罗,我要把香罗先藏起来!”说着转身便往香罗住所而去。
江文远在后面追着叫道:“出了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管大一口气来到管香罗门前,叫开了门,便道:“啯噜,啯噜来了,你和无依快些找个地方藏起来,快!快……”
香罗和无依也一脸吃惊,急得原地转圈。又听管大道:“不行,这里也没有好的藏身处,还是应该出去躲,你和无依连夜往东,找一户人家先住上一晚,明天再渡江出洲!”
转头又向江文远道:“江先生也要一起走,你们三个一起收拾些随身衣物,快走!”
无依惊慌中应一声,便进屋收拾东西。见江文远仍在原地不动,管大急道:“江先生,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去收拾东西呀!”
江文远道:“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一身衣服随身走,只是我还知不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所说的啯噜是什么?”
管大稍作平静,说道:“啯噜其实也叫哥老会,原本只是蜀中强盗,但在太平长毛造反之下,被打散的乱军加入其中,其后,一些被解散的湘军旧部也加入其中,专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江文远说道:“哥老会能来多少人,我们兴武段现在也有近百人,难道加起来还打他们不过!”这些天来,他也听说一些太平天国长毛子的事迹,自然也明白怎么回事。
管大道:“你不知道那哥老会有多狠,因为是旧时乱军,纠集颇多,有时几百上千人一起行动,官府都敢杀,更别说我们这些小民了!还是快些……快些逃吧!”
管香罗担忧道:“爹,我们逃了,你及众叔叔伯伯们怎么办呢?”
管大道:“这里有我们的产业,不能都走,我们和众弟兄一起留下,待他们到来,把些银钱送上也就可以了,米面坊本也没有什么好抢的,见没东西可抢,想来他们也不会为难我们!”
说话间,无依已经收拾好了,把些细软衣物都裹了,打成一个大包袱挎着走出房门。江文远道:“领帮能不能听我说几句!”管大转头看了看太阳,点了点头。
江文远道:“眼下我们只是听那谢掌柜说了一嘴,不知来的强盗有多少,更不知他们抢劫的胃口有多大。我们在这里生下了根,既是生产基地又是生活归宿,如果离开再投他处,恐怕会增加许多艰辛。”
说着去看管大神情,见他仍是一脸焦急,接着再道:“按管领帮所说送给他们银钱,但是怎么肯定所送银钱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呢?如果他们不满,泄愤之下轻者会大加破坏,或者杀人来逼钱财,这可是我们承受不起的呀!”
管大情知江文远所说是实,喉结一胀,吞了口唾沫:“对呀,土匪没有讲理的,又不知道我们具体有多少钱,纵然我们给的再多,也极有可能杀人逼财,这一节我确实没有想到!”
江文远道:“与其现在就逃,倒不如我们先探出对方实情再作打算,如果对方真的是几百上千人,觉得斗他们不过,再让所有船员结队离开,既然他们是为劫财而来,也不会对我们死追穷打,如果强盗人群比我们还少,就没有必要逃了,干他们哪!”
管大慌了心神,一时难语。
管香罗道:“先生所说在理,太平洲地处江心,没驻官兵,他们行动起来更肆无忌惮,难免要在这里抢上一些时间,不但我们无法生产,而且周围百姓也难避横祸,反之,如果我们集合帮众和他们干上一仗,如果能打赢他们,也好扬一扬我们兴武帮的名气,江淮帮一直都笑话我们兴武帮没血气,也好让他们看看!”
因为有啯噜的危险分散了管香罗注意力,这次在江文远面前竟没口吃。
江文远又有不解,问道:“江淮帮又是什么!”
管大道:“江淮帮也是漕运船帮的一段,和兴武段颇有些渊源,因为他们地处盐田,漕运兴盛之时就贩卖私盐者颇多,漕运中断之后,他们更是以此为业,为逃官府查拿,更是多船集结在一起抵抗,虽然会因为在利益纷争而内斗,但如果外人想要插手私盐,他们也不允许,便会大打出手。”
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唉!曾经我们兴武段出走的几个兄弟想要染指私盐,被他们杀了,我们兴武帮讨上门去,但是惧于其势,只得忍气吞声,竟被他们当场笑话没有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