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持弩手们拼命划桨,但一时也难追得上。
忽见江心一道巨浪自上游滚过,四五丈高排着顺流而推,冲得持弩手的船摇了几下,再追上陈金龙那船,一个翻卷拍下,便不见了船影。
持弩手正愣间,忽听江文远在岸上喊道:“上来,快上岸来,江水涨了!”众持弩手往上游去看,道道巨浪道道连滚而下,想来是上游已经下了大雨,以致江水暴涨。
持弩手连忙把船靠岸,刚一下船,巨浪聚成的洪流已经滚到,声如串雷,把龙华山堂开来的快船都一起卷走。
王得标对江文远请罪道:“未能射杀陈金龙,请着领帮责罚?”
江文远道:“责罚什么?那陈金龙中了八九箭又被拍入江心,想来也难活了。”
不过这一次那陈金龙倒还真没死,竟在两天后冲到下游江边,亲手拔下身上的箭,附近找了个郎中治伤,却不敢在附近活动,潜入松江再开山堂,本想购买洋枪找清帮再战,却失误被清庭所擒。
按说他对之后的清帮影响并不大,但是他却在些这期间,又联合一些一批落魄山堂大佬,又和安清道友会接触,让安清道友会注意到了清帮,也让清帮遇上一个劲敌……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只说江文远,抬头看了看天,刚才的红霞已经变成浓云,乌森森压得很低,说道:“要下大雨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转头去看一千多山堂弟子,都把刀丢到地下。虽然只是两百人围一千多,但他们也不得不乖乖听话,要知道弩兵在古代战场上足可以一抵百。
秦赵长平之战时,秦兵能对赵兵等量围之,其核心利器就是秦弩,否则,秦赵同样的六十万人,怎么可能赵国被围而惨败,这其中不可能只是将领指挥不利那么简单。
而且山主陈金龙都跑了,剩下的弟子还打个什么劲呀。
见有些持弩手还要去捡地上的刀,江文远道:“这些破烂东西要它做什么!”持弩手一想也是,自己有弩,还要这些刀做什么,虽然也都晃晃的。
江文远对众山堂弟子道:“诸位山堂兄弟,现在你们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不过我知道你们都是穷苦人,迫不得已才做强盗,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们,麻烦把已死的简单埋葬,搀扶起受伤的先到我们的船帮驻地,由我们给你们治伤。”
这时,管大、李能掌带兴武六和兴武四众人也赶过来,把能用的箭支收拾了,死者就地挖坑埋了。
不过倒也不需要挖坑,因为李能掌带兴武四众人已经挖好了,虽然挡山堂弟子没有用上,现在正好埋尸体。把死者推入沟内,上面封了土。
收拾好一切,天又低了几分,众堂口弟子搀扶伤者,由兴武帮众兄弟督着离开月芽滩。刚离开,江水便涌上滩来,冲走了血迹,冲走了散落在滩上的砍刀。
果然农谚灵验,刚回驻地,倾盆大雨便已浇下,幸好帮中还有一些老房子,虽也透风漏雨,但此时天气并不冷,总比在外面淋雨要强,江文远又使人到镇上请来几个郎中,给伤者取箭治伤。
突然多出一千多俘虏,其口粮也是十分惊人的,把管大和李能掌吃得瞪大眼睛。
要知道,龙华山堂的弟子都是饿鬼,当初为求一顿饱饭而加入山堂,但是山堂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一者是陈金龙本就没有多少底子,虽然也组织着抢了几次,但是得到的财物几乎被陈金龙及内八堂的分了,很多外八堂的执事都没分到手,更别说普通幺娃子了,平时连个囫囵窝头都肯不上,而在这里却是大米白面。
一个个把饥饿的肚皮翻开,吃到快顺喉咙冒才住嘴,有的道:“我咋觉得做他们的俘虏好幸福呢?”
又有的道:“是呀,早知这样就不打了呀,直接被他们抓住多好,也不用死那么多弟兄了。”
虽然兴武帮有米面坊倒也一时吃不干,却让管大和李能掌心疼不已,冒雨来找江文远:“总领帮,这不是事呀,你看哈!咱们举帮上下一阵忙活,是没让他们抢成,但现在把咱吃了个底掉呀,还不是等于抢到了?”
江文远道:“都是穷苦人,都是想吃口饱饭才做打家劫舍勾当的,管他们一顿饭又能怎样,而且等他们吃饱后,还要让他们给咱干活呢?”
“干活,干什么?”管大一脸不解。
江文远道:“现在,外地人都来都咱们这里批发货,附近镇上也热闹起来,咱也可以在附近几个镇子上开几家客栈、茶楼什么的,而且咱们的米面坊也要改,与其给人家加工赚些散碎钱,倒不如自己开粮店!”
管大和李能掌喜出望外,去了肉疼的表情:“还是总领帮考虑周到,这样我们又有很大一笔收入!”
虽然江文远出身贵族,但对底层百姓有很大的同情,希望他们不再饥饿,不再做掉脑袋的营生。
这场大雨下得猛晴得也快,天色将晚时,日头在西边露出脸来,又染起西边半天云霞。又有一句农谚说:“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就预示着未来很多天都是晴天。
当晚,分派出一批俘虏去照顾他们的伤者,连之前在此养伤的扛山虎等人都一起照看,剩下的俘虏可以在房子里和空地上休息,现在天气不冷,露宿野外倒还舒服一些。
当初,江文远还在外边露宿好几天呢。
江文远又让五十名持弩手监视他们,其实这些人不监视也没一人跑,他们的俘虏当得可开心呢!
第二天,江文远亲自来到众俘虏面前,对他们道:“你们中间有很多伤者需要照料,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能一时半会还离不开,正好这段时间你们把这些房子修一下,下次下雨就不漏了,大家说行不行!”
俘虏们连忙欢喜答应:“行!”
他们倒怕江文远赶他们走呢,要知道,离了这里哪有大米白面吃。
虽然当时入帮会的多是流氓无业者,但也有很多手艺人,修起房子来倒也得心应手,而且人手也多,没用几天就把旧房子都修好了。
江文远又亲画图纸,亲自选址,让他们在兴武四船帮旧地连盖十几座新房子,但也就十几天时间,又盖好了,而且连装修都有了。
接着江文远又亲自画了客栈、茶楼、粮店等等房屋图纸,在附近每一个镇子上都起了七八座房子。
原本的太平洲地贫人稀,是清庭都不愿意要的地方。虽然附近有集镇,但是房屋不多,也因为清庭不愿意要,是四不管的地方,倒少了建房的手续。
一千多人分作几队建房,刚开始还有十几个弩手监督,见他们没一个要逃,便也松疏了。
这些俘虏们又在心里嘀咕起来,晚间下了工聚在一起商议:“我看做俘虏挺好,虽然干活,但是大米白面能吃饱,如果咱把活干完了,人家不让咱当俘虏了咋办?”
另几个也愁绪起来:“可说的呢,我长这么大还没过过这么舒服的日子,竟然不吃杂粮能吃饭,我可不走!”
又有几个道:“可是怎么才能不走呢?”
有一个出主意的道:“这还不好办,咱磨呀!给他们磨洋工,咱不那么快的干好不就行了吗?”
所有俘虏都频频点头,就这样,一个共识在一千多俘虏中漫延,之后便天天磨洋工,倒也不是不出力,而是活干得更精致了。
不只是这些俘虏觉得幸福,工地周围的路人看到也羡慕不已,中午送饭吃的都是白面馒头,看得路人都直流口水。
都在背后议论:“这是哪里的人哪?怎么吃这么好?”
清末,底层社会的人很苦,特别是长江流域,受太平天国影响,人口锐减,太平这些年也都不事生产了,很多农田都荒着没人种。
因为种地的田赋太重,两次鸦片战争失败,和日本的甲午战争也失败了,打仗之前的军费要征税,战败之后的赔款更得百姓来出。
之前雍正改革的摊丁入亩,当时虽件好事,但此时却是亡清利器。
除了朝庭的田赋之外,租户还要再盘剥一层,当时一些权贵们极力圈地,之后再转租给佃户,这也要交租。
本就产量不高,最后一年下来,纵是收好成都不够田租田赋,更何况天心难测旱涝难料,加上当时匪盗而行,有可能打到手的粮食也不是自己的。
正因为这样,食不裹腹者太多了,能吃杂粮便是奢望,哪像兴武帮这几个月来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大米白面随便吃。
一些乞丐更是蹲在工地上不走了,磕头作揖地乞食,俘虏们同情之下,也分出去半个馒头给他们。
好奇的乞丐便来打听:“你们是什么人哪,竟然顿顿大米白面!”
一些俘虏也是有心炫耀:“咱是清帮的俘虏呀!”
乞丐吃惊道:“俘虏都能吃这么好?”
又一名俘虏炫耀道:“是呀,有本事你们也来当俘虏呀,可惜你们没这福分。”
那乞丐道:“你们是怎么成俘虏的?”
追问多人,终于有一名俘虏松口道:“是我们去抢劫兴武帮才成为俘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