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姜微蓝眼泪快要流出,转过脸去擦了,又笑一下,虽她极为想笑得自然,但透出的却是苦楚:“我没有办法,只得离开我婆家,我恨极了那些啯噜,当夜,我在街上把十颗人头剁得稀碎。第二天我回到娘家,娘家也不让我进门了。
“说我当街把人头剁成饺子馅,肯定是厉鬼上身,又说生我时正置桃花开,院子里一棵桃树突然死了,说我是桃花转世的鬼桃花。就这样,婆家不要我,娘家又不让我进门。很多天,我沿街乞讨都没人给我吃的,有人说我是天煞女,也有人说我是鬼桃花阴气太大,还有人说我是土匪垫子!”
听得江文远又叹一声:“大姐好苦的命呀!”
姜微蓝也跟着叹了一声:“很多天里,我都以剩饭和野草充饥,又哪里坚持得住,最后饿晕在路上,是这家轧棉铺子老掌柜救了我,后来我也就给他在这里当帮工。
“但是半年未过,那些风言风语又追着我而至,说我桃花淫荡,和百十名土匪乱搞还嫌不够,竟又和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搞在一起,怎么那么大的阴性?虽然我对这些风言风语已经麻木,但是轧棉铺老掌柜却受不住了,写下一纸遗言,上吊死了。”
说着,自袖口取出一张纸片,江文远接过来展开,见上面用灶门灰歪歪地写下几个字:“丫头苦呀,离开这就没法活,但都指着我说我是老丈夫、桃花奴,那话杀人哪,我死后,店铺归丫头所有。”
合上纸片,江文远咬了咬牙:“嚼舌根的人最可恨,但老人家也是的,身正不怕影子歪!”
姜微蓝道:“我好后悔,他上吊的前一天,把我叫到跟前,给了我十几两银子,对我说:‘丫头,你走吧,离开这里。’我当时说:‘娘家不要我,婆家不留我,我又到哪里去呢?银子花完了,恐怕我只会饿死。’
“没想到,他当夜就吊死了,早知道,还不如我拿着银子离开,是老掌风言风语听多了,他可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别人在背后叫他老丈夫、风流老鬼,他又替我考虑,才选择了自己吊死,把这个铺子留给了我,是我害死了他。”
说着,转头看着江文远:“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是天煞女,我是鬼桃花,我还是土匪垫子,和我接触过的人不是被我克死,就是惹上风言风言风语,先生是好人,何必因为我而不干净呢?”
十几个弟子道:“今天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谁传出去,谁就死!”
江文远道:“我不信邪,今日之事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而且我要认这位大姐为姐姐,我看看风言风语是不是能杀死我!”
十几名弟子着急道:“总领帮……”
江文远一摆手,又对姜微蓝道:“你姓姜,我也姓江,虽然同音不同字,却证明我两个有缘分,听我母亲讲,我之前有一个姐姐,但是后来夭折了,我早想有个姐姐,我们两个便认作亲姐弟,怎么样?”说着又抓住了姜微蓝的手。
姜微蓝一脸感激,但又叹声说道:“先生还是别了,也许我真的是天煞孤星,亲近我的人都不得好下场!”江文远道:“我偏要认你做我姐姐,倒要看看我会有什么下场,姐姐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姜微蓝道:“你不知道唾沫星子有多厉害,那些话传得邪乎,让有些人虽然可怜我,但也都不敢接近我。畏我如虎,老掌柜死时,我到街上喊人,没一人来帮我,是我一个人把老掌柜从房梁上卸下来。
“只要棺材铺老板连棺材铺都不愿卖我一口棺材,是我跑了七十里外不认识我的店铺内订了口棺材,一个人拉回来,一个人把棺材拉到荒地,才让老人家安葬,我真的很可怕,江先生还是别纠缠了。”
说时,姜微蓝又要把手抽回,但是抽不动,又听江文远道:“我也想对姐姐说说心理话,姐姐也听听我的经历好吗?”
不待对方摇头,江文远又道:“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姐姐能信吗?你看我这样的装束,这样的打扮,这个时代有吗?”姜微蓝看了几眼:“不是说你是道士吗?”
江文远“哈”地一声苦笑:“道士!我怎么可能是道士,我所在的世界都是这样的打扮,突然我就来到了这里,被人从水中救起,我还以为我进入了阴曹地府。
“后来接触之下,才知道这里也是人间,刚开始我还想着怎么回去,但是我都不知道怎么来的,又怎么想出回去的办法,虽然还能找到我家的地方,但已经变成了十字大街?”
顿了一顿,江文远接着道:“刚开始,我只是想要报丫环留饭之恩,给他砌了一个省柴灶。就因为这样,我也就和兴武帮有了关系,他们说要用我设计的东西去赚钱,我见他们穷苦,能帮一下也好,就帮他们建水力碓水力磨,也设计一些新奇东西。
“好不容易他们日子都过好了,又有啯噜来抢,我又帮他们在树林里设埋伏擒贼,解除了他们的危难,他又说要让我做总领帮,说是我设计的东西可以让更多人吃饱饭,如果我做总领帮,就能救多穷苦人!”
姜微蓝点了点头,明白了他是怎样和兴武帮结缘的。江文远接着再道:“当时我想,既然我回不去,能帮更多人吃饱饭也是一件功德,便答应了他们,我要让他们吃饱,还要保护他们,又设计了连弦弩,也是走运,打败了龙华山堂,又俘虏了大量的俘虏,我知道他们也是穷苦人,我就好好对他们,让他们在这里吃饱,也让他们给清帮干些活,可是……”
说到这里,江文远已经眼中含泪:“可是竟有人羡慕俘虏,拿着把菜刀来到兴武帮抢劫,后来我知道,他们就是为了能吃一口饱饭想要当俘虏,当时我难受极了,才榜张揭帖广招弟子入帮,我是想把一些吃不饱饭的人都招进来让他们吃饱,但是……”
说到这里,已经泪挂腮边:“可是人多了不好管呀,他们吃饱饭了就惹事,这不……这不就把你们的店铺给砸了,我只是想要让他们吃一口饱饭,怎么就这么难呢……”
竟然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母亲。姜微蓝一时也难自已,伸手替他擦泪:“别哭,姐姐懂你,虽然你不如我苦,却和我一样孤独……”
这样一说,江文远哭得更厉害了,姜微蓝心疼地把他揽入怀里安慰,又说:“别哭了弟弟,别让你手下的弟子笑话你。”
那十几名弟子似是也感觉到江文远的苦诣,低头垂手道:“总领帮,我们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惹事了!”
泣啜一时,江文远直起身来,说道:“现在好了,我有了姐姐,总算有亲人了!”
站起来雀跃几下,一时竟像是一个孩子,连跳几下,站到里屋的门前,向里看着道:“我看看姐姐工作的地方!”
里间房子都是土坯,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光线并不是太充足,有一架脚踏轧棉车,上面有没轧完的棉花,下面还有一些脱下来的棉籽。
在那轧棉车的吸引之下,江文远走入里屋,姜微蓝和十几名弟子也跟进,江文远道:“姐姐用这个轧棉车一天能轧多少?”
虽然他所在的时代棉花不是太多,倒也见过,他又对新奇事物十分在意,自然也认得轧棉车和棉花。
姜微蓝道:“也轧不了几斤,而且我也不打算做了,只是没人接手,否则,早已早转让出去了。”
江文远道:“为什么不打算做?”
姜微蓝道:“我风评不好,正经人家谁来我这里订棉被棉袄呀?只是一些想占我便宜的浮浪子弟才来,见店里没人就想抱一下摸一下什么的,如果不是我个大力强,不明那把刀……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那把刀怎么了?”江文远问道。
姜微蓝道:“那就是剁人头的刀呀,他们看到就害怕,认为那上面有鬼魂,只要我一指这刀,那些浮浪子弟就不敢再碰我半分。”
十几名弟子也顿时打了个机灵,想到这把刀杀了百人,又剁碎了十个人头……
江文远道:“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姐姐了。”
弟子中有人“哼”声说道:“我们倒要看看哪个浮浪子弟还敢来。”
另一个接道:“就是,谁敢欺负我们大姐大,便把他大卸八块!”
姜微蓝猛地回头,疑惑问道:“大姐大?”
一个弟子道:“你是我们总领帮的姐姐,就是清帮的大姐大,欺负你就是欺负清帮!”
此时,江文远已经把脚踏轧棉车的原理看完,蹲身下去看地下的棉籽,双眼都看得呆了,连姜微蓝和清帮弟子们的对话都没听到。
一边呆看,一边喃喃自语:“这能不能榨油呢?这东西也是种子……”
喃喃说着,捡起一颗放进嘴咀嚼,连嚼了几颗,又喃喃道:“应该差不多,明天我要拿给徐掌柜,让他试试……”
姜微蓝和几名弟子转头去看他时,不明所以,姜微蓝更是蹲下身去,连唤几声才让他回了神,江文远又没头没尾的递来一颗棉籽:“姐姐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