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脚答应一声离,时将半夜赶回,说道:“那间院落里正房五间,是住人之用,偏房三间,是个大盐廪,有两个江淮帮的弟子看守,我躲在暗地里看了一阵,并未见徐宝山进入,也没见上次那江北阿四。”
江文远点了点头:“知道咱们追来了,应该是他们躲了起来。”
连环脚道:“好像并不是!”江文远疑问地看过去,连环脚接着道:“我躲在暗地里听那两个看守的对话,好像是那江北阿四在洋人医院治伤,很多弟兄都在医院里看护。”
“嗯!”江文远道:“上次那阿四射中了腿和肩,现在应该伤还没好!”
连环脚接着道:“那院落中又有走出一个女子,手里提着送饭的食盒,而且那两名看护叫他嫂子,我想他应该是去给江北阿四送饭,便暗暗跟随。到在一家洋人的医院里,果然看到了江北阿四躺在床上,在病床前我看到了徐宝山!”
江文远“哦”了一声:“只要他在安庆就好!”
连环脚道:“我听那徐宝山说:‘看来我们都要离开这里了!’那江北阿四道:‘难道我们这里的地盘不要了?’徐宝山道:‘没有办法呀,在大冶我没把那些青皮光蛋杀死,最后反被他们一路追着到在这里,我本想直接回扬州,但还是担心你在此遭他们毒手,便在这停了一下!’
“再听那江北阿四说道:‘我怎么感觉咱不应该和那群光蛋开战,咱贩盐,人家在太平洲做手艺,两不想干。’那徐宝山叹气道:‘但是他们威胁到了我们的利益,一些山东的旧漕帮原来是帮咱们买盐的,但是现在嫌咱给他们的钱少,说想要加入清帮卖他们的手艺货,没有风险赚钱还多!’”
江文远道:“有没有打探到那徐宝山的住处,他在安庆住在什么地方?”
连环脚道:“后来那徐宝山离开医院,我暗中跟随,见他们进了江边一个大院落中,院门前有他们江淮帮的弟兄守着,院墙又高,我便没进去,但是看那样子,应该也是盐廪。”
江文听后,细细思忖一番。当下便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布置。
徐宝山在近代帮会史上也是十分有名的人物,江湖上对他送了个浑号,叫做“徐老虎”,其实徐宝山也并不是旧漕帮船工。他的老家在丹徒,其父是篾匠,偏偏这徐宝山不喜手艺,凭着身高力大,在家乡惹了不少事,恰逢其父年老多病,不治死了,没了家庭,这徐宝山更没了管束。
因为参加一场大型抢劫案,案发后被拿住,但在审办过程中路经山东,杀死差役,盗走驿站马匹逃走了,自此便亡命江湖。期间,他遇到了江淮四领帮孙七,投靠其帮下以贬私盐为业。
其间是他帮孙七先灭盐枭柏氏,再灭朱福胜,让江淮四独霸江淮盐场,江淮四也因此名声大震,许多人来投。
徐宝山又向孙七建议收亡命徒于帮,一改非行船不入漕帮的规矩,也因为江淮四亡命徒过多,做事也更加狠辣,不但对和自己竞争的盐枭痛下杀手,纵然是小股缉拿私盐的清兵也一并杀死。
当然,徐宝山也并不是一味争强斗狠,再对缉查私盐的官兵还暗以银钱相贿,缉查官兵见查缉徐宝山有危险,倒不如收些实惠,便暗中放其通过。
同时,徐宝山又拉拢江淮六的江北阿四,两相照应,又联络一些哥老会的总舵把子及旧漕帮领帮,让他们帮助代卖私盐,其利共分。
所谓的安清道友会,便是由这位徐宝山一手组织的,其目的时为了私盐销售网络的建立。
本来一切都挺好,但是在太平洲兴武帮的一批青皮光蛋强势崛起,他们做出来的手艺东西,被卖往两江两淮,很多旧漕帮也成了他们的销售网络,这也让原来徐宝山私盐销售网络内的漕帮动了心,有些想要去投靠兴武帮去他们那里进货。
触及到利益,就让徐宝山忍不住了,才下定决心灭了兴武帮,恰恰他前几天到安庆时,看到江北阿四被伤,更是心定决心。便带一百多弟兄去了大冶,暗使计策,本来已经把江文远等人困在房中要烧死,哪料他们竟然没死,还冲出来一路追击到安庆。
他去医院,是把龙松年送过去医治,因为龙松年中了一箭,之后去见的江北阿四,离开医院,他便回到了自己的下处。
此时的徐宝山正在沿江他的一处暗廪之中,古时囤盐的仓库被称为盐廪,因为他们是私盐,自然不敢明着做,因此叫做暗廪,从外表看就是民居院落,其都是偏院存放私盐,主房作为休息待客之用。
徐宝山的这片院落要比阿四大一些,主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也就是他有两个盐廪,院落中还有一株大榕树,是夏天乘凉的好所在,只不过现在不是时节了。
徐宝山正大厅中愁坐,思索怎么才能灭了那群青皮光蛋,如果只是那群光蛋倒也好对付,偏偏他们又有了一个总领帮江文远,这江文远连败了几家哥老会,这一次更是连雄霸长江第一龙的龙松年也斗倒了,不只是龙松年,匡世明、高德华等等几个山主虽然没死,但也都成了光杆司令。
虽然这徐宝山也颇为自负,但是一想到江文远就头疼,好像他是不可战胜的,自己的江淮帮也颇为强大了吧,但是再强大也难比龙松年,他可上控制着沿江几万人,结果还不一夜之间被灭。
正在徐宝山愁闷神之际,一个弟子来到他身边,施礼道:“大哥,江文远率那些青皮也在安庆停住了,仍然住在他们上次的老店来福客栈,我们是不是要过去……”
徐宝山连忙摆手:“不可,那江文远神秘莫测,上一次就是阿四想要去刺杀他,结果反倒是自己身中两箭,如果我们前去,不管是夜里暗杀,还是白天明挑,恐怕都会落入对方圈套之中。”
“难道我们就……”那人问道。
“对,他们不来找我们,我们就不去招惹他们。既然动不了他,我们就去动他们的老巢,仁奎,你过来……”把这仁奎叫到近前,对他低语一阵,这个叫做仁奎的应一声,说道:“我这就让人去通知扬州的兄弟!”转身离去了。
而这个叫仁奎的,就是日后青帮大名鼎鼎的仁奎。
这时,暗间里走出来匡世明,说道:“徐领帮有没有想出怎样对付那江文远?”
徐宝山摇了摇头:“那家伙太难对付了,暗杀明杀都不敢靠近!”
匡世明也连连摇头:“的确也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不过,既然对付不了他,我就去对他们的老巢,我已经派人去太平洲了,先让他无家可归再说!”徐宝山说道。
匡世明听说也一挑大指:“这一招实在是高。”
正是因为知道了江文远也在安庆,一连几天徐宝山也没出门,就在他的暗廪内躲着。
这一天,突然兴武六的一名弟子来到,对徐宝山报说:“出了大事了,徐大哥快些去看看吧?”
徐宝山一阵紧张:“什么大事?”
那名弟子道:“是我们的铁头巷的暗廪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是被清兵抄了吗?”徐宝山问道。
那名弟子道:“不是,是我们死人了,死了很多,我们领帮说让你去看看!”
徐宝山道:“好吧,去看看,头前带路。”考虑到走到街上不安全,便带上了手下所有的弟兄。
这样也就让他所在的暗廪住宅没了防守,李洪、匡世明及另外两个山主也不敢在里面了,硬要跟着徐宝山一起去。
一大群人拐过几条街,一路上也没有发生徐宝山所发生的事,倒是十分平安。
来到铁头巷,开了大门,进入院落,便见江北阿四拄着拐,坐在一张凳子上,看到徐宝山走入,以拐支身站起。
见他脸色不好看,徐宝山问道:“阿四兄弟怎么了?”江北阿四也没有答话,而是往偏房盐廪门前一指。
徐宝山看过去,见门边贴了一张红色榜纸,上写:“江北阿四虽有错,却不致死,实是受徐宝山所累,欠我们的他要还回来!”
每个字都写得很大,充满了愤怒与仇恨。
看得徐宝山也心中一懔,但考虑到阿四在场,仍然笑道:“一张威胁的纸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我倒要看他怎样让我们还回去?”
江北阿四道:“我们的人死了好多,现在只剩下我们这些了。”说着一指自己身边,已不足十人。
“怎样死的?”徐宝山也紧张问道。
“都死在这里了!”阿四说着,用手一指盐廪的门下。
徐宝山低头去看,吓了一跳,只见盐廪门外散落着几只断臂,还有几只半截手掌,还有十几节断手指,这么多人体零件伴着门上及地上的血污,看得人头皮发麻。
“怎……”徐宝山吓得都破腔了,瞪着眼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残忍?”
江北阿四又用手一指夹道内的窗户,那里还死了一个。
徐宝山转头去看,只见盐廪窗户上还趴着一个,齐腰以下搭在窗户外,自腰以上都在窗户里,血仍顺着身体往下流。
走过去看时,只见那人后背及头上压着一物,似是农村平地所用的耙,但是比耙要宽,也比耙的下齿更多,密密的插入,这人就这样被众耙齿钉死在下面。
看到如此场面,徐宝山也喉头一鼓,几乎要吐出来,叫道:“是谁?是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人在哪里,人在房里吗?”
说着,就要去推那盐廪的门,却实被阿四拦住:“徐领帮,这门开不得,那些人正是开这个门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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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徐宝山、张仁奎后来的帮头是兴武六,但眼下他却是江淮四的,之后他两个从江淮四变成兴武六还会发生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