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旺是运河的最高地,有“运河三千里,南旺居其高”的说法,所以这里也被称为运河水脊。
因为南旺地势高,其他的水源上不去,便引汶河水入运河,又建了南北分水枢纽工程,向北的多一些,向南的少一些,又被说成是“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
因为眼下运河停废,南旺也没人管,分水工程早也不分水了。
没水向下流,江文远他们上南旺时,眼见前面运河里没了水,便难行船。
不过江文远倒也没有担心,所有人都下了船,把坦克船走在前面,后面拉上千里船,往前去走。
此时,夕阳西下,一抹斜阳自西边投来,映照得漫地都是黄土和乱石,给人一种残破苍老的感觉。
回首去望,刚才行船处还是碧荷连天、青苇摇曳,虽然只相隔几里,但和这里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江文远叹道:“怎么好好的就没人治理了呢?”
袁世凯答道:“因为运河停废,朝庭早不拨款了,本来没钱就没人做,加之近年来山东闯关东成风,人都是成户成户嘞走,想要组织人手也难了……”
袁世凯解释着这里及山东的近况之时,坦克船往前去拉,顺运河而上,沿途过了无数堰埭,因为有坦克船去拉,不但没有费多大气力,比人走得还快,都要人小跑着去追。
眼见便追上了前面一群七八百过南旺的百姓。
江文远从后面去看前面那群百姓时,个个都衣衫褴褛,有的手里拿着木棍,有的还拿着刀。
就听那群人中有人说道:“过了南旺,再往北走不久,就到了直隶境内了!”
袁世凯觉得好笑,嘀咕出声:“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民,过了南旺,向北还有聊城、临清等地,还有好几百里,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到直隶了?”
江文远则说:“他们去直隶做什么?现在直隶正乱,正经人家避之尚嫌不及,为什么这些人还要往直隶去?”
袁世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说道:“难道他们也是旧时拳匪?”
年前,袁世凯用武卫右军对各大拳坛进行驱逐,但想来也有一些漏网之鱼,风声紧时他们隐匿了下来,现在见直隶、天津一带成了气候,难道是趁机过去乱中取利?
意识到这一点,袁世凯连忙吩咐:“武卫右军,把他们给我抓回来!”
几百武卫右军齐应一声,持洋枪往前便去。
听到后面几百武卫右军皮鞋响声,前面那七八百衣衫褴褛的百姓都回过头来,就地跪倒。
那时的百姓最怕见官和见兵,见了之后都是先跪倒磕头,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乞求,终归这样是不错的,因为可能保得一条性命。
都跪在地上乞求道:“各位军爷,各位大爷,我们可是安善良民哪!”
江文远去看这些人的脸庞时,个个面黄肌瘦,有的脸上全是菜色,让人看一眼都感觉瘆人,如果不是武卫右军持枪在他们前面,再加之现在的黄昏天色,都怀疑他们是鬼。
当然,也并不是全部的人都如此,人群中还是有十几个脸面光滑的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
这些人肤色健康,还有几个身着西装的人。
“你们这些个拳匪好大的胆子!”军兵持枪喊喝道。
那群人连忙又磕头如捣蒜,溅得地上的黄土都跟着溅起:“军爷误会了呀,我们不是拳匪,我们就是安善良民呀!”
其中一名军兵又喝道:“不是拳匪你们去直隶做什么?”
这群人都愣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被对方听了去,一个脊背罗锅,身躯畸形的人磕头说道:“是我们家在直隶有生意,老爷生怕被拳匪抢了去,便让我带人去看!”
这罗锅解释之时,语气里全是乞求,眼里也流出泪来,尽显真诚。
袁世凯指手道:“都给我绑了,押回济南关入大牢!”
军兵们齐应一声,便想去找绳子。
江文远连忙拦住道:“算了,就让他们跟在我们旁边走吧,这些人不知道饿多少天了,再给绑死就麻烦了!”
虽然袁世凯看不上江文远的仁慈,但一力想和江文远搞好关系,又向军兵吩咐道:“那就押着他们随我们行走!”
武卫右军们便不去捆绑这些人,而是持枪相逼,把他们归拢到一起往前去走。
又过了几道堰坝,前面便到了南旺分水坝,但小汶河早已经淤积干涸,没水向外流出了。
放眼去看,都是乱石断臂,龙王庙、白英祠等建筑有的都破败了,借着暮昏之色,不但满是颓废,还有一丝鬼气。
向四周看了看,江文远说道:“眼看天色就要全黑了,今天便在这里住下吧!”
先让人去庙里打扫了,又在野外选了片平坦地方,把千里船和坦克船停在周围挡风,中间围成一个大圆圈,让人去周围找来柴禾,掏了灶、架上锅开始做饭。
因为这次行漕是有准备下出远门,江文远对此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不但把做饭的各种炊具都带上,还带了棉被等一应生活所需。
而且这两三个月的时间内,江文远通过自己的研制,已经基本实现了电器小型化,所来的千里船和坦克船的重力驱动系统上,都配上了小型电机,此时空档运行之下运转,便可发电。
江文远便指挥着把电线扯出,往旁边的庙里去通电,好等一下有人进去住。
一切都弄好后,饭菜仍未做好,江文远转头去看,见几百武卫右军分散而开,把那些百姓围在中间。
便走到那罗锅身前,蹲下了身,问道:“难道你们真不是去直隶做拳匪的?”
那罗锅眼神里全是惧色,哆嗦了起来,点了点头:“不……不……不不是!”
江文远不解问道:“怎么了,你哆嗦什么呀!”
那名女子连忙在旁边把他手臂挎住,解释道:“我男人有羊角风的毛病,可能是刚才一吓,想要犯病了?”
江文远点了点头,见这女子脸色秀丽,一双眸子含情带媚,手臂也比一般人长。
但这份容貌也是上等了,竟然安心嫁给这个罗锅,也是这罗锅极大的福分,因为这罗锅太难看了,不背上罗锅,腰也是歪的,脸上也坑坑洼洼的全是疤。
眼见这罗锅越颤抖越厉害,江文远便不再和他说话,转身走到那名身着西服的男子面前,劝说道:“不管你们是不是去直隶做拳匪,还是听我一句劝,别去那里了!”
那西服男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江文远又接着说道:“如果你们真是安善良民,去了那里便再难活着回来;如果你们真的是要去做拳匪,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虽然眼下朝庭对他们重用,但朝庭有自己的目的,最后还会放弃,朝庭的话是最不可相信的……”
江文远真是为了这些人好,所以才会好言归劝,讲起了他的大道理。
一番劝说之下,这些人倒也都纷纷点头。
正说着,饭已经做好了,无依和江媚桃等女孩叫道:“饭做好了,都过来吃饭了!”
所有人都围上去吃饭。
虽然现在江文远贵为清帮总领帮,但吃饭上仍然没有那么讲究,仍然吃的是白饭,再配上盛进大盆里的炒好的菜。
虽然之前李鸿章喜欢吃西餐,但甲午战败后,这一毛病也改了,现在吃起来这种饭菜也极为香甜。
刘坤一自然就更不用说了,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那七八百百姓都个个张着眼看过来,口水都流出来了。
江文远说:“你们都别看着了,也都一起过来吃吧,拿上碗,自己盛!”
这些百姓听后都欢叫起来,和清帮弟子一样,拿着碗筷,盛了饭菜去吃。
有的还抢了起来,幸亏几百武卫右军持枪喝斥,又轮流着举枪监督,才让他们规定秩序。
这些百姓都是饿鬼,连吃几碗也不见饱,还要来盛,但是锅里已经没有了。
看到这些人的眼神,江文远说道:“再给他们做!”
便又为他们做了一锅米,但是仍然没有吃饱,又连做两次,江文远还要再为他们续做,管大说道:“饿久的人突然吃得太饱,会被撑死的!”
江文远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便不再为他们续饭。
这些百姓本就被枪口所指,自然也不敢有怨言,只是馋在肚里,有人嘀咕道:“如果我们把这些米给劫了,恐怕足够吃好几年!”
又一个低声接道:“是呀,有了这几船米和面,就再也不愁吃了……”
因为这些人多,嘀咕的声音又低,自然江文远也没有看到。
此时的江文远进入千里船的船舱之中,拿起林杨叶儿为他翻译的书来看。
之所以杨叶儿要跟来,就是为了给江文远做翻译,过年期间,江文远教杨叶儿识了很多汉字,她又粗通英文,这样一来,也就能给江文远翻译带回来的洋人书籍了。
其他人吃过饭后,收了锅碗瓢盆等炊具,在野外坐了一阵,有的就把席子和被子拿出来在野外睡下,有的进入船舱里睡,还有的拿着被子和草席进入亮着电灯的庙里睡。
刚睡到半夜,所有人便被嗞嗞声响惊醒,坐起身来去看时,都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