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烈阳高照。
一辆看起来即豪华又结实的马车飞驰在宽道上,尘土飞扬。
马车十分平稳,阿呆和白衣女子以及凌滟坐在里面完全感觉不到一点颠簸。
凌滟体内的毒已完全退了,但她人还是显得十分虚弱,元气大损,她此时躺在马车里沉睡。
阿呆和白衣女子就坐在她左右两旁。
白衣女子自从坐上马车之后,那柔情似水的眸子就从未离开过阿呆的那颗发亮的光头。
阿呆垂眉敛目坐在对面,一直被这么貌美的女子盯着看,他脸皮再厚也会感到害羞。
“女施主,你这样一直盯着和尚看,会让和尚不好意思的。”
女子轻轻笑了一下,柔声道:“小师父,你从哪里来?”
阿呆道:“和尚从来处来。”
女子道:“你真的要去找江城么?”
阿呆道:“是的。”
“你可知道他现在的身份?”
阿呆道:“不知道。”
“他现在是罪组织里的头领,手下起码有三千,而且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你难道不怕?”
阿呆道:“和尚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我只知道我要去救人。”
“可是你这一去,可能救不出你的朋友还会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阿呆道:“没关系,和尚不怕死。”他缓缓抬起眼帘道:“只要到了地点,你可以马上离开。”
女子沉默。
片刻后又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的名字?”
阿呆看着她道:“女施主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我叫梦姬。做梦的梦,姬妾的姬。”
阿呆道了声佛道:“梦女施主人长得美,名字也美,果然名如其人。”
梦姬白嫩的脸颊微微羞红,笑道:“没想到小师父的嘴这么甜,难怪身边总是有女孩子围绕着你。”
阿呆道:“和尚从不说谎,只说心中真言。”
梦姬垂首不语。
隔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小师父,你一身神功从何学来?”
阿呆道:“和尚从未学过什么神功。”
梦姬皱眉道:“可是为什么那些人不但杀不了你,反而都被你杀了?”
阿呆道:“阿弥陀佛,和尚乃佛门弟子,心如明镜,法身如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万物皆为虚幻,和尚也如虚幻,杀与不杀有何区别?”
梦姬不是佛门弟子,她听不懂这些禅语,所以不再说话。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阿呆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到哪了?”
梦姬道:“差不多到鬼门关了,小师父不用急,过了鬼门关,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阿呆道:“鬼门关是什么地方?”
————
鬼门关并不是人们所说的阴曹地府里的鬼关门。
它只是一个地点,一个去凤城必经之路的一个关口。
这里是一个山谷,两面环山,山势极为奇形怪状,道路弯弯曲曲,马车很难前行。
据说很久以前天下大乱,四处征伐,一支军团决定在这里埋伏敌人,于是队伍分成两列,隐藏在两边山林之中。
等敌人到来,乱石从山上滚下来,直接压死对方一大半人马。
只要行军打仗,要经过鬼门关的队伍如果不事先在此打探清楚是否有人埋伏,那是十有**要全军覆没。
所以被人们称为鬼关门。
————
日已偏西。
鬼门关群山把夕阳挡住,山谷里立刻变得阴凉起来。
阿呆所坐的那辆马车正要进入山谷的时候,在离山谷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阿呆皱了皱眉,把脑袋从车厢里伸了出去,问车夫道:“大叔,怎么停了?”
车夫道:“小师父,你看看前面。”
阿呆抬头看去,不由得一怔愕。
但见前方两个男子站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这两个人不管是长相穿着身材或站着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一毫不差。
就连上手的长剑也一样长短。
这两个人简直就像一面镜子。
站在那里气宇轩昂,脸上轮廓分明,眸子深邃,看起来虽还很年轻,但身上那一股气质却让人感觉他们拥有一种深沉的智慧。
他们俩手中的剑很细长,与一般人用的剑要细要长很多。
两柄剑银光闪闪,剑镡上系着黄色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仿佛被缚住自由的小蜻蜓。
两柄剑都是好剑,不仅是好剑,还是极能表现这两位剑客的尊贵身份的利剑。
阿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果然是两个长相穿着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谷口拦住了去路。
阿呆怔愕半响,随即回神,下车厢,缓缓走到他二人面前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否让一让路?”
左边一人道:“你是阿呆小和尚?”
阿呆道:“没想到小僧的名字竟然能入两位尊耳,真是荣幸。”
右边一人道:“那就很不巧了,这条路谁都可以过,就是阿呆小和尚不可以过。”
阿呆道:“为什么?”
左边那人道:“因为这里就是你的坟墓。”这句话说的平平淡淡,一点煞气都没有。
阿呆道:“两位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和尚,来取和尚的命的么?”
右边那人道:“不错。”
阿呆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也没有丝毫畏惧之意,说道:“那真是辛苦两位施主了,不知两位施主尊姓大名?”
右边一人道:“我叫欧阳奇。”
左边一人道:“我叫欧阳幻。”
阿呆道:“欧阳昆仲,和尚今日已杀生太多,不想在造罪孽,还请通融通融吧。”
欧阳奇道:“通融可以,除非小师父把我们兄弟俩杀了。”
阿呆脸上的神情又开始有了变化。
自从他杀了人之后,静如明镜的内心就很容易被一些事泛起涟漪。
他以前没有接触过世事,以为世人只是暂时迷失歧途,只要稍加点化,就会归于正道。
但现在他才会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人是无法让他悬崖勒马的,因为这种人根本不珍惜生命。
这种人活着就是在寻死,连自己生命都不珍惜的人,他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命?
欧阳兄弟和火云邪魔等四人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已把死当成了一种解脱,这样的人不管你如何点化,都无法将他拉回正道的,除非你让他们去死!
现在欧阳昆仲就在求死。
阿呆隐忍着心中奇怪的波动,道:“两位一定要这样么?”
欧阳幻道:“不管怎样,今日我们兄弟俩一定要让小师父你死在这里。”
阿呆道:“如果我不死呢?”
欧阳奇道:“你不死,就是我们死。”
这是一种很直接干脆的规则。
阿呆不知道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残忍而又令人尊敬的规则。
——世界如此美好,为什么总是有人想死?
这件事既然已无法逃避,那么他只能接受。
他憎恨杀戮,可是有些事却偏偏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解决。
阿呆道:“好,两位有什么招数就亮出来吧。”
欧阳奇目中略有轻视,看着阿呆那颗发亮的光头道:“小师父要我们俩一齐亮招?”
阿呆点点头。
欧阳幻道:“你觉得我们俩要联手才能杀你?”
阿呆傲然道:“就算你们联手,也杀不了和尚。”
欧阳兄弟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十分嘲讽的笑容,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小和尚在痴人说梦话。
欧阳奇看着欧阳幻道:“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欧阳幻道:“让小弟先来。”
他上前一步,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剑。
剑光如雪,刺眼的白光比日光还耀眼,只是日光是温暖的,而剑光却是冰冷的。
刺骨的冰冷!
这种冰冷可以令人想到死!
锋芒一露,阿呆就已感受到了一股无形剑气逼人眉睫。
突然间,上一秒还显得十分平静的大地,此时充满了一种肃杀之意。
好像连夕阳都变得昏暗了不少。
欧阳幻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长剑,微微笑道:“小师父,你觉得我这柄剑怎么样?”
阿呆道:“剑是好剑。”
欧阳幻道:“你觉得它能不能割下你的脑袋?”
阿呆道:“剑有刃,自然能割下和尚的脑袋。”
欧阳幻道:“你不怕?”
“不怕。”
欧阳幻目中寒芒一闪,冷冷的道:“你难道认为我割不下你的脑袋?”
阿呆道:“试试就知道了。”
欧阳幻道:“好!”
“好”字未落,剑气森森,化作一道白光直逼咽喉而来。
好快的速度,好毒辣的剑!
这一剑的气势如排山倒海、如霹雳闪电,剑气把阿呆完全笼罩。
阿呆双手合十、垂眉敛目的站在那里,显得异常镇定。
面对如此强势的一剑,竟然气定神闲,完全不看在眼里。
眼看一柄森寒的利剑就要洞穿他的咽喉,突然灰衣无风自动,衣衫鼓胀起来,猎猎飞舞。
“铮”的一响,一道白光如闪电般远远射了出去,夺的一声,插在一棵树上,嗡嗡作响。
鼓胀的衣衫渐渐恢复平静。
阿呆仍是阿呆,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欧阳幻手中的长剑已被一股无形震荡之力震脱手飞了出去。
欧阳幻怔怔的站在那里,双目盯着自己的右手,脸色很难看。
他弄不明白自己的剑怎么会脱手飞出去的。
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和尚居然动都未动,就已把自己手中的长剑给震飞了出去。
在他看来,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如果这件事有可能的话,除非是奇迹。
这就是奇迹。
阿呆就是一个奇迹。
欧阳奇也十分震惊,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俩兄弟不知道与别人拼杀过多少次,可是不管自身陷入多么危险的境地,手中的剑绝对不会离开手。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而且他俩兄弟也完全相信在九州之上,绝对没有人能令他们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去。
阿呆还是第一个,第一个让欧阳幻手中的剑脱手飞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