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当时身侧只有孙氏,她便想当然以为是孙氏做的。结果她因为初冬的湖水冰冷,受了伤寒,整整躺了一个多月,也由此和孙氏有了隔阂,不再往来。
然而在后来她遇到一场麻烦的时候,却是孙氏雪中送炭,使得她相信推她下湖里的人应该不是孙氏。可惜那时候她已经离死不远,没有机会与孙氏破除误会了。
其实仔细想来,太液湖边也不是没有藏身之处,她自小被兄弟姐妹使计暗算欺负也不是一两回,有人想趁着家宴找她麻烦也很正常。也正因为这样,当时她理所当然以为动手的是孙氏,才会不加怀疑地认为孙氏也只是同其他人一样,表面对她亲切,实则还是不喜欢她。
想着这些“往事”,明华不觉多灌了几杯茶水,便起了身去了一趟净房,等到从净房回来,就如她记忆中的,孙氏过来邀她去游湖。
明华目光微闪,难得露出笑来,看得习惯了明华板着脸的孙氏不禁一愣,只觉眼前的少女笑得好看得紧。
明华顺势跟了孙氏往湖边走去,心道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害得她吃了一个多月的苦汤药。
听得太子妃要去游湖,一旁自然有人响应,明华这时留心去看,竟才注意到后头“果真”跟了许多人。
孙氏自与明华并列着走在太液湖边,时而与明华说两句话,叫远处看见的人不禁诧异这二人何时亲密起来了?
明华努力回忆着“前世”的她在游湖的时候都与孙氏说过什么话,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试着找出那时是在哪里被推下湖去的。
太液湖边时有栽种譬如半人高的密草抑或两人合抱的粗木,都可藏人。明华看了不禁冷笑:“两年之前”的她终究还是太傻。
无论对她下手的是谁、又是出于什么动机,她也不会再在同一个泥坑跌进去两次了。
明华暗暗防备,悄悄潜到密草之中的“某人”却不知道自己要“捉弄”的对象已经知悉自己要做什么。
正当明华与孙氏走至一处景致甚好的地方驻足观看,“某人”瞅准机会迅速从草缝里伸出一手,正要猛力一推。明华耳垂翕动,下意识地侧身躲避,暗中那人扑了个空却仍是推到了明华肩膀。明华暗叫失算,身子失了平衡却仍是勉力站稳,于是一个翻滚,摔倒在了湖边,半截身子几乎扑到了湖水里,一双玉手更是因为扎进了湖边湿土里而满是污泥。
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孙氏前一刻还在看着湖景,下一刻就只觉余光里黑影一闪,等她回过神来,已见着明华栽倒在了地下。
孙氏自然没有留意身后草丛轻微的簇簇声响,只喊了人来帮忙将明华扶起来。
二公主明华与太子妃游湖摔了个半身脏污的事很快便有人报到慈宁宫主殿之内。回报的人说明华已经有宫女带着下去换洗,崇元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便挥退了那个小太监。
太后状似没有发觉崇元帝那轻微的不喜。
这不过是一桩不起眼的小事,殿内的人很快就抛之脑后,继续说笑起来。
一派和气的面皮之下,却又各藏彼此心思。
崇元帝是太后嫡子,蜀王和祁王是宫妃所生。
在殿中三个男人都还是小辈的时候,身为长子的蜀王并不是没有与崇元帝争夺过正统,最后落败以致于遭到崇元帝的连番打压。
否则也不至于年届不惑才只得一对尚未成年的子女了。
且不说崇元帝膝下五子五女,就是比他小了四岁的祁王也都有三子一女,祁王最小的女儿都已年满十六,及笄了。
蜀王已成了被拔了牙的落水狗,崇元帝消够了火气,也不屑于穷追猛打了。
然而也不知是否是上天的嘲讽,崇元帝打败了庶长子,坐稳了位子,他的中宫皇后却多年生不出儿子。无奈之下,崇元帝响应朝臣呼声,在承宣帝默许之下请立了当时还是皇太子侍妾的孙红所出的长子姜宥为继承人。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立下皇太孙没多久,太子妃魏丹就传出喜讯,并于十月怀胎后一举得男生下了现今的燕王姜宓。
然而继承人已立,又恰逢承宣帝驾崩,等到才刚登基的崇元帝处理完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回过头来想起储位的事,姜宥已经长大至十岁,跟才五岁、像个小萝卜的姜宓站在一处对比,高下立现。
更何况,太子的母家孙家也很有势力,有他们支持,改立太子只会引起朝廷动荡。
现今的太子妃孙氏正是淑妃孙红的侄女。
崇元帝为社稷计,并不擅动。并不等同于身为中宫皇后且又有嫡子的魏后会甘心将皇位拱手让人。
魏后一动,四皇子姜宓也动了,至于魏后身后的名门魏氏自然也会有所“表示”。
如此,便使得如今朝中出现了太子党和燕王党相互攻讦,争权夺势。
这些事自有崇元帝去头疼——祁王姜尔对朝政不感兴趣,有些不耐殿中虚伪又无趣的谈话氛围,想出去殿外看一看明华那个有趣的小丫头换完衣裳了没有。
祁王姜尔也是一个怪人,旁人眼里呆板无趣、离经叛道的明华在他眼里却是“有趣”。
殿中几人还在说话的工夫,明华已经换洗了整洁的衣裳,回到了兄弟姐妹中间。
她努力忽视他们嗤笑的眼光,却仍是忍不住感到羞耻,脸上发烫。
没想到,虽然险险避过了一个多月的汤药之苦,却还是躲不过丢了好大一个人。
经过明华“跌倒”一事,众人一阵忙乱,自然被搅扰了游湖的雅兴,于是在明华去换洗的时候众人便回来这慈宁宫外殿的高台,享用些新鲜的果蔬说说闲话了。
孙氏满是歉意地坐到明华身边,看起来稍显局促不安。
明华了然地笑了笑:“嫂嫂,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别多心。”
孙氏听她劝慰,先是惊讶,然后又是一阵高兴,也投桃报李回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