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加入话题,无奈她并不了解楚国风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是说到楚国山多水多,便再讲不到其他了。
她犹想多说,崇元帝却要赶人。他和明华正好就要说到几处机密要塞,百里汐颜坐着那儿有些不大合适了——有些事儿,并非一个妃嫔能够轻易知晓的。
百里汐颜不得已,只好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临走前不悦地看了明华一眼,才跟着引路宫人徐徐地走了出去。明华自然留意到她目光,却只能当是不曾看到。
明华暗自评价:百里汐颜轻浮浅薄,以色侍人,实在不太像是一国王宫圈养出来的“公主”。甚至就连人际往来应酬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屑去做。越国人如何会选了这般一个人来做被进献给崇元帝的美人?就算是她,也都比她做得要好。
然而她心里想归想,却是不会在崇元帝跟前露出端倪。这时崇元帝送走了百里汐颜,静了下来才总算想起自己还未用膳,这才留意饭菜已凉。于是便叫来宫人,迅速更换了鲜热上锅的——依旧是百来道小菜,却仅供崇元帝和明华两人独享。由此可见皇家生活之奢靡。
明华陪着崇元帝将余下半碗饭吃了,两人遂移驾乾清宫寝殿,将饭间未尽之语说了。直待到将近二更,明华才迟迟从帝王寝居之中出来,面现疲色。
赶日不如撞日,明华无意之间得了机会将《楚国图志》推荐到了崇元帝跟前,余下自有崇元帝召人添置《楚国图志》到皇宫内苑的书库。至于她手头那本,还是要归还给玉汇的。
她沿着宫道而出,撞见早就守候在暗处的熙和宫宫婢,得知孙红一直留心她久而未出,派人来乾清宫探她消息,她便心里一暖。于是嘱托了丫头给孙红回报,她自个儿却是直直往宫门处而去了。
明华肚腹不适,一出了宫门便直上了马车赶路。守候一日的几个丫头见主子脸色不好,都很担心。明华便宽慰她们:“…白日里在宫中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打从傍晚起便有些不大自在,于是用了熙和宫中的净室才好些。再之后恰逢父皇召见,陪着父皇在御书房的宫室里用了晚膳,又去了乾清宫说了好些子的话,这才耽搁到现在。”
她一说她身子不适,姚黄几个霎时顾不上她被崇元帝叫去伴驾的事儿,一叠声地问她身子。
魏紫便道“…主子也真是的,不大舒爽便该叫御医顺道给瞧一瞧,哪有拖着不管反而往府里去,留着给府里的先生看的?”
几个丫头于是闹了别扭,明华自知理亏,连声哄逗几个丫头。几个丫头也都知道明华实则是不愿叫她们几个在外多等这才急急出来,自然不会与明华真的置气,不一会便各自转好。姚黄拿了车子里的小炉子烧起来几杯水,递了给明华将就着暖一暖肚子了。
车夫自然也隐约听见了车厢里边动静。他知道明华不适,不用吩咐便加快了驱车速度。又兼之此时时候已晚,路上行人渐少,公主车驾从皇宫里出来,转街过巷的飞奔,不用多久,便停靠在了明华公主府的大门前。
明华不过是吃坏了肚子,四个大丫头个个紧张得不行,看着她回了府里又因着陪崇元帝吃用晚膳时吃了些东西不好克化再去了一趟净房,狠狠把她说了一通。
可是说归说,姚黄仍是亲自去了厨灶上看火煎药,明华则是被交给了另外三个押送了到床榻上歇着,不许她再看书了。
等到得了汤药,几人盯着明华趁热灌了汤药下去,留了一人守夜,才各自散了去歇息。
……
明华用了汤药自是歇下睡了,正值月上枝头,一轮明月当空照亮了整座京城。有人早早入了睡梦,自也有人倚窗对月,无心睡眠。
玉府之中,玉琢便是那无心睡眠之人。他站在书房之中,遗世独立。贴身仆役侍立在旁,不敢打扰。
郑氏派来了两、三拨人请他回房,直至第四拨来,他终是不耐,冷冷道:“…叫你与夫人说让她自行歇息,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来的仆役被玉琢那一瞥盯视得都要吓哭了,抖擞着哭脸为难道:“…自然是讲了的,只是夫人也说了,说是老爷已经连着两、三日不曾好好歇息,她放心不下!”说完了这话,仆役低眉敛目,静静站着便不敢再有动静了。
玉琢听了,只得暗叹,犹豫半晌到底不忍心拂了郑氏一番心意,终是妥协了吩咐:“…你且去,告知夫人,叫她不必等着,不出一刻钟我必回房。”
仆役于是喜笑颜开地领命而去,玉琢见人走远,再赏了一回月,便将手中小酒一饮而尽,扔了酒盏,果然依言套上披风往正房去了。
玉琢连日痴迷一味小酒,是明华府里酿制出来。明华酿得了,便给了他几坛子,他吃得上瘾,忍不住一连数日自斟自饮,越发像个孩童不知节制。他这一日又照例端了酒盏贪杯,郑氏看不下去,恐他熬夜伤身,便也强撑睡意,一再叫人请他,势必要把他弄回房里才算安心。
玉琢惦念老妻一片关怀,不忍再三再四拒绝,只得自认了栽。
他踏风而来,进了正院,果然看见郑氏还点着灯烛等待。他无奈,进了去,强搂了她歇下。郑氏实则早就困倦已极,见了丈夫回了房,自然沾头即睡。
他却是饮了酒,酣意正浓,强睁着一双眼不肯入睡,只想着再起身来去吃上几杯。
玉琢少有这般任性妄为的时候,他年少时便沉稳,也亏得是明华这酒水讨他喜欢,才将他遗忘多年的童真童趣勾了出来。他躺在那儿,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了许多白日里的琐事。
他想着想着,方才不知不觉地睡了,临睡去前,犹在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什么,也就是郑氏睡得沉了才听不见他讲的什么:“…也不知皇帝又打我漱儿什么主意,还是又想磋磨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