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气的是就连母亲梁氏都借着给她夹菜,隐晦地以眼神打探观察,当她是瞎子没看见?
“…桃桃,你怎么了?”明华留意到唐韵宜情绪不大对头,抽空过来关心。
唐韵宜不好明说,只得设法敷衍了过去,声东击西骗了明华去吃好东西去了。唐韵宛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由懊悔。
宴席入了后半段,场中气氛已到了最高峰,男席上竟有人喝得高了,袒胸露背地吟诗作赋。众人见怪不怪——时人好风流雅事,放荡不羁,男子以此为美。三杯酒下肚,就要卖弄起文采来。
女子自然不可能有如男子那般脱衣露身,但行宴作乐并不逊色于男子,整个宴会场地火热喧哗,众人一时全放开来了。
玉府仆役贯行于其中,为各桌添置、更换吃食用物,场面热闹之极。就连主桌之上姜宥和姜宓这一对对头也皮笑肉不笑地拼起了酒水来。
明华坐下来吃用了几道新上桌的甜品,自觉肚腹吃得已有六、七分饱,便想起身离开——横竖她与桌上诸人也无甚可聊。然而福成并不打算叫她金蝉脱壳,从别桌专程绕了过来缠着她说话。明华不愿再与她虚与委蛇,听她刚阴阳怪气说到“调查那几个打人的外乡人略有眉目”时终是站了起来要走人。
“…二姐姐与唐二娘子这又是急着去哪儿?”福成一屁股坐在那儿,摆出一副长篇大论的样子来。
明华倒是想径直与她撕破脸皮来甩手就走,可叹势不如人,刚想说“不过是出去再逛一逛”,倒是唐韵宜从刚才回来到现在憋了一肚子火气,又看福成一脸暧昧地看着她们,便很是不给福成留脸面:“…就是不愿与四殿下待在一处罢了。”说完便拽了明华直直走了出去,也不管福成在后头脸面如何挂不住。
唐韵宜自是知道有唐韵宛在后边替她擦屁股,一点儿不担心福成这个二世祖当场闹起来,她牵了明华就往外走,自去寻清净无人的地方待着。
两人路经一处凉亭,看着清幽,便去了里边坐着。凉亭四处环绕翠竹怪石,空无一人。明华喜欢,便与唐韵宜道:“…桃桃,这儿甚为雅致,我很喜欢。”
唐韵宜见她喜欢,便陪着她往通风处挪了挪,两人说些闲话趣事,打发光阴。一时全无一人路经这儿,除了树梢上偶而落下几片落叶来,竟无闲杂人声。
明华不时被唐韵宜的笑料逗笑,唐韵宜哄得明华开心,便顺势唤了一句:“…殿下。”
“…嗯?”明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说起来,近日京中有些跟我俩有关的传言,你可知道?”唐韵宜终是把憋了数日的疑惑试探着问了。
明华自是不知外边又出了新的传言拿她和唐韵宜编排故事了,自然摇了摇头,笑道:“…咱俩有什么可传的?”明华公主府的仆役外出倒是消息便利,然而却是不会闲来无事就说给明华让她堵心的,故而明华是真不知情。
唐韵宜见她果真不知,也不知该不该松口气,犹豫了说了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横竖就是一群吃饱撑的没事做的人瞎编排,殿下若是听到什么,不必往心里去便是了!”
明华见她这般交代,自然应“是”,唐韵宜说完这个便强转了话题,没让明华看出她眼睛里有话不得诉说的苦涩。
……
两人在亭中待了有一阵子,唐韵宜领着丫头子去了净房,明华便与她约好在亭子里待着等她。
唐韵宜不在,便只剩下贴身服侍的四个大丫头守在一旁。明华这一日稍有疲惫,于是半个身子趴伏在亭子凭栏上看着外边,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姚黄几个自然也是静默不语并不打扰。
她们待的这一处凉亭近旁栽种了一小片竹林子,这时将近阳春三月,身在其中总有些寒凉。是以路过宾客并不喜欢往这儿走,倒是便宜了明华和唐韵宜贪图幽静。
明华一时去看竹林子,一边又去看摆放成堆的假山怪石,心里盘算着唐韵宜何时回来。
恰时由远及近传来“沙沙”脚步声响,明华下意识地抬了头闻声看去,一看来人,便惊楞住了。
来人不是唐韵宜,却是本应该在主桌之上招待贵宾的玉琢!
明华楞楞,四个丫头亦傻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却是玉琢踏着竹林子的碎竹叶而来,主动为明华解释道:“…场中斗酒,太子与燕王新仇旧恨上了头,有我没我都是无妨的,更何况还有你弟弟在那儿镇着。”
他话音未落,明华听了他的话便惊吓得下意识去看四周——这一日这府邸里人多耳杂,她深恐这时有人无声无息就在附近,将玉琢的那句“你弟弟”的话听了去。
玉琢自然知道她心思,浑不在意地道了句:“…你也不必如此惊慌,万一有哪个耳朵长的蹲在旮旯里听见了,只当是天意便是。在你阿娘跟前,不必太过谨小慎微。”四下正空洞无声,想必无人。
“阿娘?”玉琢在明华跟前从来不对着明华称呼阮敏为“母妃”,似是从不承认阮敏身为皇家妃嫔的身份。
“这竹林子,便是你阿娘年少时,我与她相约种下,你当知道,你阿舅家中你阿娘旧日居住院落,也有一片这样的竹林子。”
玉琢这么一说,明华倒是想起来了确有其事,只是往日没人与她说过竹林子的来历,她自然不明其中故事。
“…玉…阿爹如何来此?”明华犹豫着,将客气生疏的称呼吞咽回去,终是趁着四下无人,在这本该当是她家宅的地方对着玉琢唤出了“阿爹”二字。她心头怦然,四个大丫头更是早就吓得左右张望,严防死守了。
玉琢听得她喊出“阿爹”,满意地笑了:“…我倒不是特意寻着你来的,不过是过来你阿娘这儿坐一坐罢了,谁料上天美意,要叫咱们一家在这儿团圆?”
玉琢说完这话,看了看天,又道:“…罢了,今日总归不便,你且待着,我这便去书房去。”话落,玉琢便抬起脚,两袖清风迈开步子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