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在府里开辟出来这一片地儿,基本足够供应公主府上下人等一应吃用的菜蔬,负责采买的仆役通常也只是购置家禽之类不便蓄养的吃食,活计可谓是轻松。
明华走在前面,时不时介绍,唐韵宛和曲锦榆便跟着在后头,她们逐渐深入,直到走到菜园子深处再往外看,方才有一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受了。
周身处处是藩篱草木,不禁叫人联想起古诗文中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句子。
明华殿下竟像是一个隐居的雅客似的。
几人在司农院里玩了一会儿,再稍坐着说说闲话,便很快到了晚膳,明华陪着剩下没走的几位客人一道回了牡丹院里吃了饭,便将她们送到府门外边,才真正算是一日宴客落幕。
……
送走了客人,也算是疲累了一日的明华匆匆沐浴了,看了一阵子的书籍便躺了下,不用一会儿便睡了去。
到了次日,明华刚才从榻上起了身子,门房外边便送来两个消息。
头一拨人是容小娘子派遣了仆役来送书籍——前一日一群人在明华屋子里午休的时候,容小娘子曾留意明华无意搁在案上、正在阅读的那一本,道是还有那一本的补录册子,其中内容精彩,说要给明华送来。
明华刚把容家的人给送走,后脚曲家的人也来了。
“…我家娘子邀约殿下一道寻访街市上新开的美食店铺,不知殿下可否愿意。”来的是一个梳着总角的丫头。
明华笑道:“…你自去与你家娘子说,叫她拟定日子随时便可提前一日通知于我,左右我也是闲得很,正愁没人相陪。”
由是那丫头便高兴地退了下去,回了去。明华稍等了三两日,便果真在四月二十二时,接到了曲锦榆的请帖,说是邀约明华到城中一家新开张的酒楼试一试那儿的招牌菜。
明华自然应下,且在二十三这日按着约好了的地方,踩着时辰出了门。
明华到得不早不晚,曲锦榆却已经在那儿了——她主动约人,自然已经先到,见着明华到来,便起身相迎,亲热地挽了明华的手坐到了摆在窗边的桌子边上。
曲锦榆这是订了包厢,紧邻街道的一处位置,视野独好,正合适一边儿吃用美食,一边儿窥视市井热闹。
唯独遗憾着曲锦枝一大早便出了门子,亏她原本还想着问他要不要来见一见他心上人呢。
曲锦榆暗自嘀咕,明华自然不知道她在想的什么,指了指外边,道:“…这一家所在位置可说是地段极好,又是新开张的,亏得你还有办法抢到这一个隔间呢。”
曲锦榆闻言得意,又故作矜持:“…殿下谬赞,只是凑巧有幸罢了。”实则这一家饭庄的老板也算是跟曲锦枝有些交情,她也是借了曲锦枝的面子要来的这一个包厢。
两人既已坐下,自然便要点菜,曲锦榆叫来店里的人,自是交由明华先点,明华也不客气,当即看着饭菜单子,点了几样口味清淡的。
待曲锦榆也点了菜式,那店家的使役便赶忙跑了出去,把菜单报去了店里的厨房。
在等待汤菜上来的工夫,两人便在那儿说些话来打发时间,厨房里的速度极快,她们还没说上一会儿,便陆续有人将菜碟子端了来。
于是明华便动起了筷子来。
随着菜式渐多,两人都光顾着品味美食,又一边儿去盯着街道上看,倒是少了话语。
如此,便能加倍留意到厢房外边走道上顾客走动的声音。
“…咱们也算是不虚此行了,这一家的烤鸭确是当得起‘招牌’二字了。”曲锦榆吞咽下去一口薄脆鸭肉,忍不住赞叹道。
明华亦笑,点了点头,应答:“…方才来时便听说店里的厨子是正经的雍州人,这是雍州正宗的手艺。”
两人偶尔一说一答,手上动作不停。
曲锦榆起初还端着她那用来与人应酬往来的贤惠假模样,吃到兴起处,不觉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明华,于是明华看着她径直伸了手掰扯得满手是油、狼吞虎咽的模样,先是呆愣地停住了手中动作,不一会便不禁“噗呲”地笑了出来。
曲锦榆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明华笑什么,发现自个儿漏了馅,涨红了一张脸,半晌嗫喏着道:“…殿下可不许说出去。”
明华自然笑着应下。
横竖被人看出了真面目,曲锦榆反倒是破罐破摔了,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放开了手脚,将在家时的纯真模样全在明华跟前漏了出来。
明华笑过一会儿,却是丝毫不觉得恼怒,反倒是觉得这般的曲锦榆很是叫人亲切。
往日与曲锦榆相处,总不免觉得她恭谨守礼,就是看她与韩小娘子打闹成一团,也仍是不失世家女子的矜持。
却不像这会儿,手里拿着一根鸭腿,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就跟那些军中的粗野男子似的。
话且说回来,明华还见过另一个人也是用这般姿态吃东西的。
想到那人,明华不禁好笑,暗叹这二人不愧是兄妹,于是便顺口问了:“…阿榆,你三哥哥呢,今个儿可是去了京府?”
一听明华问起曲锦枝,曲锦榆也顾不得吃肉了,取了布巾先是擦了擦纤纤素手的肉油,一边儿道:“…这倒是没有的,他今个儿正好休沐呢,只是早间时瞧他一大早便出了门子,兴许又是哪个好友的叫了他叙旧了。”
“…原来如此。”
两人于是便说了一会儿曲锦枝。
刚说到曲锦枝最近在京府之中得了上官奖赏,升迁做了左都慰,是个芝麻大的将军了,明华正好便看到楼下正朝着这家店铺策马接近过来的一人,呆愣住了。
曲锦榆犹自在说:“…还说他这不过三两个月的工夫便升迁了,想叫他一块儿来给他庆贺呢,他没福气,一大早的就溜了。”
曲锦榆话音刚落,明华便笑着伸手指了指楼下还距离这边有些位置的一人,促狭道:“…阿榆,你且看,那是谁!”
曲锦榆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一人一马悠哉悠哉往店铺过来的黝黑少年,身着宝蓝薄裳,不是她们正在谈论的曲锦枝,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