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出声算是宽慰。

明华倒是不大在意玉沁疏离的态度，见她已经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便顺着柳氏的话坐了下来。

柳氏又道:“…殿下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明华被她这么一唤，收了目光，笑了笑说道:“…失礼了。”

于是众人仍是端着茶盏，品味燕王府特制的消食茶水。

明华亦是小口微抿，心中却是在想着方才不过顷刻之间发生的事情。

总觉得那端茶的丫头是故意把茶水打翻弄脏在玉沁身上似的。

明华趁着抿完一口茶水的工夫抬头不着痕迹地再看了一眼柳氏，心道: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这究竟是什么茶水，怎的如此奇特？”一个明华并不熟悉的小娘子出声问道。

柳氏正因为明华那一眼而微有心虚，这时也在不动声色观察明华，正要看出点什么，被这么一打岔，随即回神去应答:“…倒也没什么了不得，不过是几味常见的山果罢了，只是搭配起来饮用，口味甚佳，是我娘家府上试着新做出来的东西。”

众人便纷纷跟风称赞它的味道。

柳氏矜持地得意，又大方道:“…也不是什么不可外传的秘方，各位姐妹若是有看得上的，我这便叫人抄誉几份，叫你们回府时带上。”

自然便果真有人感兴趣的。

饮用消食茶水毕了，十几个人并不在燕王府里再歇晌，于是准备告辞，柳氏招待各人起座，向着府外而去。

曲锦榆记得玉沁去更换衣裳还未回来，柳氏便派了人过去询问，不多时被派去的人就跑了回来，道是“玉大娘子正好肚腹不适，借用王府净房还未出来”。

如此，众人便不等她。

明华心怀疑惑地带了唐韵宜一道上了车驾，唐韵宜见她在车上坐下了还时不时盯着燕王府大门口瞧，不由好笑:“…殿下就这般不舍得走？”

明华被她一句打趣，收了心思:“…你说的什么呢。”

注意力散了开，明华便暂时丢却了心底莫名其妙一丝不安，打起十分精神与唐韵宜说话。

唐韵宜拉着明华到她府里待上半日，明华这时坐的便是宁国公府的车驾，自然客随主便，随着唐韵宜一声令下，唐家的车夫便驱使着马车往宁国公府去了。

午后太阳正大，丫头子便半挽了车窗帘子，供以通风。

风透窗而来，明华竟一度以为自己听见了玉沁的声音，然而她放眼看去，却是不见人影。

明华也是过了几日才知道她这时的那一股不安是什么缘故。

……

玉沁跟着王府的丫头来到供她更换衣裳的地方。

燕王府上这消食的茶水也不知用什么食材制成，泼撒到身上，直叫人觉得衣裳布料紧贴黏腻，难受得紧。

她又不惯叫陌生的丫头服侍她擦洗，便只等着自个儿府里的丫头子。却是左等右等也看不见她贴身的丫头送来备用的衣物，不由着急。

王府丫头便建议道:“…玉大娘子或可先行到屏风后边褪下衣裳，左右这五月时节，天气炎热，总不会着凉。”

玉沁思索一二，觉得有理，便也不多推辞，自顾自走到了屏风后边，宽衣解带，将沾染了大片污渍的布料簌簌脱了下来。

她仅着一身抱腹静坐在屏风后头等待，一边儿听着外边的动静。

屋子里点着熏香，清新好闻，泛着淡淡的味儿，玉沁自认也是见多识广，却是说不出这味儿是个什么来历。

不多时，玉沁便察觉不对劲了。

王府的丫头收走了她换下的衣裳，只叫她等着，而她贴身的丫头云霄、云烟都是稳重可靠之人，如何会取一件衣裳老半晌不来？

她原本以为有些绵软疲倦，不过是用过午膳之后犯困，可是这会子却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子无力，有些站不起来。

玉沁也是看过许多断案书籍，更是见识过内宅一些猫腻龌龊的，这时要是还不明白自己中了算计，就白跟着郑氏学了那么多年了！

柳氏想做什么……不，是燕王府想对她做什么？！

身子里一股蠢蠢欲动的燥热恰时一波接一波浮泛上来，叫玉沁着了慌。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听闻秦楼楚馆里常有助兴男女之事的药物使人不能自制。玉沁要是不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便是个傻子了！

这偌大的燕王府只有一个男主子，那便是姜宓！

玉沁想到此，眸光一冷。

可她的衣裳已经被收走，她穿着抱腹，露着大半个身子要如何逃出去？

姜宓想必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玉沁自从出生以来，从未碰上这般的困境。

对了！今日一同来燕王府赴宴的那些人看见自己久久不回去，兴许会找来也说不定！

玉沁恐慌而紧张地期待着，脑中不断电光火石之际，却莫名想到明华原本要陪着她来，是她冷言冷语推拒了。

玉沁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是明华与她同来，有明华在，燕王府的人必定不敢轻易下手！

然而后悔又有何用？

玉沁急切地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儿责怪自己大意失荆州，一边儿又咒骂憎恨柳氏——今日这一场聚会哪儿是她想念昔日闺中好友？根本只是为她玉沁一人设的局而已！

就在玉沁不知所措的时候，屋子外边总算又有了动静。

靴子踩踏在廊下墨玉地砖上的声响节奏有序，由远及近，将千头万绪的玉沁本就紧张的喉头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她窒息了气息，等待命运的结果。

来的究竟是谁？

是明华殿下吗？

就算讨厌明华，玉沁这时也期盼明华能够多管闲事出现在这儿了！

然而仅仅一息之后，出口说话的那个声音便将油锅上烈火烹煮的玉沁全部的希望给浇灭了。

“…二皇姐她们都走了？”是姜宓。

玉沁如坠冰窟，再听不清后边的丫头应答了一句什么，只觉得身子里千百只小虫子挠抓的燥热快要压制不住了。

她使劲儿咬住了双唇，不叫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耳朵却是不由自主听见房门被用力推开，又紧接着被合上，更甚至从外边传来一声“咔嚓”声，分明是有人从外边落了锁。

隔着屏风，玉沁看见姜宓径直大步走了过来，邪魅地笑看了她一眼，向着边上一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