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锦枝带着人手一路狂奔了二十里，总算看到前方被一群穿着各式粗布衣裳的山贼围在官道上的太子一行。

堤坝决口之处是帝京附近重镇，太子为了洗脱挟私报复的嫌疑，奉旨出京查看堤坝坍塌灾情，便衣简行，携带的随身护卫并不很多。

但即使护卫不过十数人，但个个以一敌百，应付一般毛贼绰绰有余。然而这些“山贼”出手很辣，训练有素，曲锦枝大老远地一看便看出这些人的身份有鬼了。

好在明华殿下通知他！

曲锦枝一马当先，冲杀过去，那群“山贼”没防备有人支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多时便在城防卫和太子护卫两面夹击死伤大半，余下的也四散奔逃。

等到无事，姜宥微微松了气，笑道:“…阿枝，多亏你来得及时！”东宫护卫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已经个个挂彩，可见那些刺杀之人强悍。

曲锦枝擦干净刀口的血，亦回笑道:“…自家兄弟这般客气做什么？更何况，你也不应当谢我。若非有明华殿下传信说你会遇到刺杀，我哪儿神通广大知道光天化日的官道上，居然有这些胆大包天的！”说着还抬脚踹了踹地上贼人的尸首一脚。

“…阿芫通知你？！”姜宥果然不可置信。

曲锦枝便将收在衣囊里的书信取了出来。

只是那书信不免沾上几滴因为打斗厮杀喷溅的血。

他俩这时站在树下避雨，周身东宫护卫又皆是可信之人，说话不需避讳。姜宥于是也不嫌弃污秽，便径直接了过来拆阅。

书信之上，明华简略提及了午间噩梦，一番看似鬼神飘渺的无稽之谈，也亏得曲锦枝问也不问便相信了明华，带兵来救。否则他今日也不知能不能闯出关去。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胆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刺杀当朝太子？

太子心有余悸。

再加上这时雨势不小，往来皆无行人，连个通风报信求援的人恐怕也是没有的。

姜宥通篇将书信看了下来，满心暖意，笑道:“…我原先也不信这些梦境之说，却不想阿芫一个心有灵犀的梦真的能够救我一命！”

说罢，又抬起头，用他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睛揶揄地看着曲锦枝:“…阿芫写的这书信，连墨迹都没干便送到你手上，你倒是肯信她，就这么带着人来了！”城防卫只负责城内防御，不得许可，将领是不好擅自带兵出京的。

曲锦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姜宥:“…我自己的媳妇说的话，我做什么不信？她说东，我便往东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姜宥大笑。

笑完，又收敛了调笑之色，脸上尽是肃杀:“…若我猜测不错，这朝中想要我死的，恐怕只有那一位了。”

曲锦枝自然知道姜宥这时说的是谁，却是嬉皮笑脸没正经地在那儿插着腰刀，但笑不语。

姜宥思索片刻，很快有了决定。

“…阿芫信上说的不错，我出京遇上山贼，受些不轻不重的伤，走动不了也是难免，”姜宥笑笑:“…还要劳烦你亲自动手往我身上扎一个血窟窿了。”

曲锦枝这时也笑了:“…可不是么？恐怕那一位这会子也在等消息呢，事不宜迟。”说着，便抬起了还未入壳的尖刀。

……

太子官道遇刺，被人抬着回京的消息有如一颗巨石投入湖水，不过一个时辰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崇元帝大怒，当场掀了桌案，吩咐有关官员彻查到底。

与此同时，太医院倾巢出动来到姜宥床榻跟前，轮番为姜宥查看伤势。

“…殿下险些遭一剑穿胸，好在贼人力道不足，看着凶险，但却只是一些不危及性命的皮肉伤口。”太医如是诊断，又都松了口气——好在不是什么厉害的伤，否则万一太子死在他们手上，他们可没有几个脑袋够皇帝砍的。

这般诊断自然也经由内侍之口，传到宫中。

崇元帝正召见了几名官员训话，几名官员跪在下边正战战兢兢，听见太子无事，也都是无不松了口气。

官道上尸首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纵然是血迹被雨水冲刷得大半，也能想见不久之前发生过怎样一场激烈的厮杀了。

主管京城一方治理的官员自然全被崇元帝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们无不哀叹怎么在他们任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倒霉！

皇帝骂完了人，很是不快地挥退了他们，刚在御书房中坐了一会，想着起身亲自出宫去东宫看一看。外边便有八百里加急，送来求救文书。

文书上说，徐州连日暴雨，山洪爆发，淹没良田无数。

崇元帝还没来得及召见大臣商议，几个传信兵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封又一封加急文书竟是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送到了崇元帝的跟前。

文书上的内容也是大同小异:连日暴雨，水患成灾。

……

太医刚为姜宥将伤口做了一些处理，外间便有心腹送来消息，说是崇元帝急召大臣商议要事，这会子朝堂上有些地位的臣子全都冒雨进宫了。

姜宥自言自语道:“…他们今日怕是不用想从宫里出来了。”

多地堤坝决口、山洪爆发，大周已成水泽荷乡了。

姜宥听过心腹禀报，面色阴沉，吩咐道:“…去，查一查这事儿是不是老四的手笔。”

心腹应了一句“是”便领命而去。

待心腹退下，姜宥才想起妻子还在边上，连忙装作无事温柔地笑，将眼睛哭红了的孙映招了过来，道:“…我不是无事么，你还哭！”

孙映想要像平日一般捶打他，又想到他胸口有轻伤，抬起了手便又无力放下了。

姜宥小心翼翼把孙映的脑袋摁在了未有受伤的一面肩膀，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哄了好一会才哄好了。

孙映不敢全力靠下去，于是留了力气歪着头。两人相依相偎，说着悄悄话。

等到将孙映哄骗开去，姜宥才毫不遮掩地露出戾气:原先他还当明华传的信儿或有失实之处，如今看来，姜宓就是个疯子，为了皇位竟是连百姓也不顾了！

最好不要是他叫人毁得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