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琢是正人君子,行事做派讲究一个行得正、做得直,碰上流言蜚语这样的事儿,首先想的还是如何正面澄清解释。而不是像曲锦枝……
曲锦枝打小在外头摸爬滚打,认识的人最是繁杂,他骨子里虽有世家子弟以礼待人的教养,却也绝不是什么拘泥常规世俗的良善好人。
他的信条是,你泼我一盆脏水,我便将你摁到脏水池子里去叫你喝一壶。
一些在寻常大家族看来有违君子之道的事情在他眼里,做起来是丝毫不会有犹豫的。
赵粉也只是听采买的婆子说了一耳朵,自然并不知道同一个时候,仙瑶公主府的门口被愤怒的百姓团团围住,正闹得厉害。
十一月初一当日仙瑶用的什么法子对付明华,曲锦枝便用什么法子给打回去,且还数倍奉还,将仙瑶往日欺压明华的那些帐也拿出来清算了一些。
刘羽山得了曲锦枝的指示,将仙瑶公主府往日做下的许多事情一并挖地三尺罗列出来,叫人添油加醋不要命地去四处吆喝。
采买的婆子听来的,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故事罢了。
诸如哪年哪月,仙瑶公主府上抬出来几具怀孕丫头的尸身,又诸如哪个管事仗着仙瑶的势,在外头作威作福……
这些鸡毛蒜皮、零零总总的作恶之事,在刘羽山有心带动之下,群情激奋,淳朴善良的百姓甚至有情绪激动的,拿了鸡蛋便往仙瑶府邸门上砸。
仙瑶一度叫来府里的侍卫出去驱赶闹事之人,结果便是此举反而越发激怒了外头的人。那些曾经迫于公主府权势忍气吞声的受害人家这时见有人撑腰,声声控诉,像是找到机会寻回公道似的。
直到进了夜里,人群渐渐散去,仙瑶才松了一口气来,却是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就被皇宫里一道旨意召唤去了宫里。
明华不知道仙瑶去了宫里的事,她待在家里,没有出去,孙绪又有心封锁消息叫她不被外间的事情打扰,一时竟是只除了赵粉说的那些,其他一概不知了。
曲锦枝本人虽然回不来,到却是托了狗子,带回了一封亲笔的书信。书信字迹潦草,甚至还被糊花了几笔,一看便是匆匆忙忙书写出来连墨也等不及干便装进了信封的。
京府练兵,声势浩大,曲锦枝告诉明华,他很好。
寥寥数笔,将京郊外边一些生活起居的事说得清清楚楚,自然而然也毫不讳言地表达了对明华腹中孩子的期待。
不过两张信纸的内容,曲锦枝简略地说了许多的事。除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甚至在书信的末尾处,还提了一笔阮靖良。
“…表兄拳脚功底扎实,唯行事与同僚不睦,虽小事而大患也。”
曲锦枝平时大大咧咧,不太讲究细节处话语动作,倒是一封不经意一挥而就的家书时不时之乎者也,文绉绉的……
至于他说的阮靖良的事情……
此次京府演练,崇元帝是亲自到场看过一眼的。城防卫平日训练刻苦,将士精神风貌叫人眼前一亮,诸将领兵协同阵法走位,旁人皆不出差错,就只有一个阮靖良,因为与同伴并不很熟悉,慢了速度,成了一整个团队的微瑕……
明华暗叹了一口气。
曲锦枝去了三天,差不离也要回来了。
……
京府一回声势浩大的演练毕,军中休整一日,不必出操,回京当日,明华闲来无事,亲自坐了马车,按着时辰去接曲锦枝回府。
曲锦枝在一众军中兄弟鬼吼鬼叫的起哄声里上了马车,搂着明华往家里去。
阮靖良就站在城防卫一众将官中间,神色复杂地盯着已经放下马车帘子,久久不语。
他们从外边操练回来,自然也是听说了明华公主有了身孕的消息。此事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那班子没心没肺的粗糙男人,愁得皱了眉头、苦了心肝的自然就是阮靖良。
再加上他这回出去演练,拖了后腿,成了城防卫上下的耻辱,心头抑郁,不免要找一处地方借酒浇愁。
十一月的天,寒凉刺骨,各家酒铺子挂起了厚厚的毡布,烧起了暖和的炭盆子,店铺之中人头攒动,热闹得不行。
阮靖良却是与周遭的人格格不入,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之中煮了一壶酒水,自斟自饮。
他来时便未吃膳食,又是空腹吃酒,自然是不多时便进了醉态,稀里糊涂地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周围的人谁是谁,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边去了。
姚采衣恰好和好友相聚附近茶楼,散会之后无意路经,正好便看见他,她犹犹豫豫,担忧阮靖良醉酒惹事,不免叫人再后头跟上去看看情况。
阮靖良不记得一壶又一壶地吃了多少的酒水,他头昏眼花的,将路边一个榕树当做明华,砸吧着嘴巴就抱了上去半天没松手,站着站着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了。
姚采衣叫人驾着马车在后头跟着,那个被派去探看情况的人回来将这情况说了,姚采衣又无奈又好笑,却也是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办了。
然而总不可能把一个酒鬼就这么扔在这儿,于是叫人去将人给设法扛了上车,车轮悠悠着朝着阮家去了。
阮靖良嘴里犹在不清不楚的嘀嘀咕咕,姚采衣试着去听他说什么,费了劲儿也只听出来一句像是什么“原来”的句子。
姚采衣不由要问:“…‘原来’什么?阮郎再说一遍?”
阮靖良却是半晌儿不再有反应,红透了一张脸,睡得进去梦乡了。
旁人不能入梦,自然不知道他梦见了幼时的事情:他在家念书无聊,服侍他的小子跑来告诉他,明华来了。
他于是跑去迎接,张口说了句“阿芫来了……”
……
姚采衣将他送去阮家,将他交给阮家的仆役,便返身离开,仆役手忙脚乱将他弄回去院子,他母亲姚氏闻风而来,一进屋子就是浓重的酒气,不由道:“这混小子大白日的究竟是吃了多少的酒……”